沒想到他會如此回答,雲禮緩慢眨眼。
程酌手中的炭筆仍在勾勒,嘴角亦勾出溫柔的弧度:「我看得出來,你並不想當一朵花,所以你會成為一棵樹,樹不需要可愛,只需要找到想要紮根的地方,然後肆意生長就夠了。」
原只在閒聊的雲禮因這席話欲言又止,心中頗受震動。
他當然想成為樹,但他還沒有紮根的勇氣,更怕自己扭曲而不合時宜,所以總把想說的話和想做的事深深藏起,在程酌面前藏得尤為努力。
結果……還是被看穿了嗎?
不知該說什麼,索性什麼都沒說。
雲禮繼續專注地編織手環,碧透的茉莉枝條被輕咬在嘴裡,雪白的腳在溪水中晃呀晃,襯著身上古樸的禪衣,真像棲息於古寺邊的精靈。
程酌有一眼沒一眼的輕看。
暮色西沉,山野空澗,不似人間。
*
天將要暗下之際,雲禮終於把手環都編好了,他開心地伸了個懶腰,起身站到清涼的溪水中玩了片刻。
程酌仍在本子上速寫,也不怕光線這麼暗傷到眼睛。
雲禮忽然調皮,抬腳朝他踢了腳水。
全無防備的程酌臉上身上全被濺到,包括速寫本也未能倖免,不由怔愣抬頭。
瞧著溪水將房東哥哥搞到狼狽的模樣,雲禮莫名覺得好笑,自然而然便真的笑了。
少年快樂的笑臉在餘暉與薄霧間似幻似真,美得動人心弦。
程酌完全生不起氣來。
雲禮笑夠了,終於追問:「是不是把你的畫弄濕啦?」
「你自己幹的好事,我也沒辦法。」程酌朝他展示印著水漬的畫本,「還想送給你的。」
雖然瞧不清楚細節,但那分明是雲禮低頭編花環的素描,特別生動好看。
搗亂的雲禮後悔了,著急朝他跑:「濕了我也要——啊!」
未料溪水中的鵝卵石太滑,少年一個沒踩實,竟然狼狽地重重摔到了水中。
程酌立即起身飛步靠近,神色緊張。
掙扎過好幾下,最後還是被硬扶著才趔趄站起,雲禮擰著眉頭悲慘道:「好痛……」
*
醫院的消毒水味沖淡了中秋的祥和喜樂。
經過繁瑣檢查,確診只是扭傷,程酌懸著的心才勉強放下。
「哥哥,我都是自己作的。」雲禮臉色蒼白地坐在走廊長椅邊,抬頭露出樂觀的笑臉,「過幾天就恢復,你千萬別告訴我奶奶,她身體不好。」
程酌拿著藥和診斷書單膝蹲到他面前:「怪我提意去寺里,不僅把你累成那樣子,還沒看好你。」
雲禮安靜凝望片刻,忽淺笑:「你不是說,我會成為一顆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