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邵雪起初跟在騎兵營中,隨著莊瑟等人一起上了戰場。想想之前在皇都中的那場騷亂,他第一反應竟是覺得還好,可真當兩軍對峙開始,他卻發現戰場上遠遠比皇宮中更為殘酷。
誰都知道這是一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戰鬥,所有人在面對自己的敵人時都更加兇狠。只要發生過紛爭的地方,無一不是屍體、斷肢、哀嚎、慘叫。白邵雪幾乎不能明白,一個人身上怎麼就能流出來那樣多的血?簡直可以匯成汪洋血海。他們頭頂盤懸著食腐的烏鴉,血海從土地上滲下去,把所有的花草都染成了紅色。
白邵雪終究沒有扛住,在第一次上戰場鳴金收兵之後,回到營中就嘔吐不止,最後腹中什麼都沒有,還是覺得噁心。只要把眼睛閉起來,他就能看見被自己殺掉的一個個人掙扎著出現在面前,他們有的化為骷髏,有的好似厲鬼,張張人面,無一不在謾罵他。
他顫抖著去看手中的長刀,不過短短一日而已,長刀刀刃居然卷邊,無法再用了。
沈系見此,也不知如何寬慰他,只能說:「什麼都抵不過『習慣』兩個字。」
而莊瑟卻是提了一壺酒過來找他,對他說道:「不如醉一回吧。」
他聽了莊瑟的話,抓起酒壺就一飲而盡。明明是一種極為傷身的喝法,莊瑟卻不曾攔著,直到他深深醉過去,整個人都快要癱軟。莊瑟才把他擁入懷中,在他耳邊低聲道:「我不是在否定五公子,只不過……這種事情,我不想你習慣。」
白邵雪只覺無法控制自己,眼淚猶如泉涌,直接把莊瑟的肩頭哭濕了:「莊瑟,莊瑟!」
他一直念叨著莊瑟的名字,最後在溫暖的懷抱中沉沉睡了過去。
莊瑟十分不忍,卻在第二日早晨驚訝的發現,白邵雪身上尚還殘留著絲絲酒氣,就連眼下都是青黑,可他一雙眼睛是又明又亮,再見不到遲疑。白邵雪對他說:「行軍途中,不應飲酒的。我再不喝了。」
見此,莊瑟微微鬆了口氣。
隨即白邵雪又道:「這件事我也不想去習慣,但如果不能助父親奪了天下,就會有更多的人被捲入紛爭,到時候才是人間煉獄。」
自從他說完這句話,之後上戰場,莊瑟再未見他難受過一次,更未見他流過一滴淚。
到底是什麼樣的世道,能把從前天真無邪的少年變成如今這幅模樣呢?
或許他根本不想長大吧,卻不得不長大。
舊曆七二零年,三月。燕靈王率軍已然攻破皇屬城池五座。燕軍每到一城都會向城中百姓徵兵,因此軍隊體量也是越來越大,儼然要比其餘封王實力多出去太多。而莊瑟,因為在戰鬥中分外英勇,一個小小的偏將已經不足以配上他,現如今他已經是燕靈王身邊的副將,但凡有相關會議,他總是要到場的。
不過,相比莊瑟,白邵雪就沒要這些名頭。沈系如今也算個將軍,但他身上王府公子的身份更為顯眼,倒也沒幾個人叫他「將軍」。至於其他的沈氏子弟,也都很是優秀,就連曾經和沈系十分不對付的七公子也變得收斂鋒芒。
這對燕靈王而言自然是不可多得的好事,但對白邵雪和沈系而言,則是找到沈度的一大絆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