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邵雪尚且記得,自己被灌下了什麼藥,昏昏沉沉的,有點像用來安定的東西。這東西藥效竟然很久,久到他仿佛以為做了一場醒不過來的夢。
然後,他靈台逐漸清明,眼前的事物逐漸聚焦。
他本以為自己會被關在什麼不見天日的地方,但在看清周遭的時候,他反應過來,這裡壓根就是乾清宮內殿。
是帝王居所。
光線讓他不由縮了縮眼睫,手腕輕輕一動,發出了些許稀碎的響聲。白邵雪投眼過去,發現自己其實是坐著的,卻被鐵鏈鎖住了手腳。
鐵鏈們互相敲打的聲音有些熟悉,他微微一怔,隨即想了起來。
原來沈覺那些寬袍大袖之下,隱藏的就是這個東西。
他發出如此聲響,不僅喚醒了自己的神智,更是讓另一個人注意過來。這裡畢竟是內殿,沒有什麼可以直接彰顯身份的高位,只有一張並不算非常大的龍床。而那個人也沒有歇息,反而是坐在塌上、靠著床欄合眼。在聽到鐵鏈之聲後,他動了動皮肉,睜開眼睛看了過來。
不過這麼一眼,正巧和白邵雪直直對上了。
兩個人竟然都沒有開口,只是這樣看著對方。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白邵雪看著那分外熟悉的眉眼,終是心頭一梗,嘶啞低聲詢問:「阿系……這,是怎麼回事?」
坐在龍床上的沈系忽然直了身子,還攏了攏自己的衣裳:「問這個有什麼意思?像小白這樣聰明的人,已經全都明白了吧。」
他突然笑了笑,就像是從前:「不過我也不想和你打啞謎,那樣未免太浪費時間了。」
「六弟是個孝順孩子,也是個沒什麼野心的孩子。所以只要控制了他的母親,再用五石散控制他,一個非常好用的傀儡不就誕生了麼?」沈系徐徐說來,就像是在說一個和他並沒有關係的故事:「你也知道,那種癮上來,世上沒有誰能克製得住,他為了緩解痛苦,必須聽我的話。」
「要不然,他怎麼僅僅是個代皇帝?而你,又什麼時候聽他自稱過『朕』?」
「小白,我才是幕後之人,我才是沈度。」
「你明白了嗎?」
自己猜出來,和聽到親口承認,簡直就是兩種感覺。白邵雪自覺應當會有更為激烈的反應,可他聽著沈系那種不緊不慢的聲音,他才意識到自己手腳發麻,內府虧空,連一句用力的狠話都不知道怎麼去說。
這不是藥物的作用,而是他自己對真相的抵抗。
當沈系開口,承認他就是「沈度」之後,白邵雪竟然這才撥開雲霧。從前總覺得不妥當的地方,都迎刃而解。
「你不說話,應該是在想,我到底什麼時候開始騙你的。」沈系看著垂著頭的白邵雪,居然又笑了:「自己想多費勁啊……其實,最一開始我也沒準備瞞著你,還不是你……還不是你,背叛了我……」
他笑著,卻又咬牙切齒。
白邵雪從中感受到了這份深深的恨意,眸中閃過一絲惶恐,抬眼不可置信的去看他:「你說什麼?!」
可沈系聽到他的話,像是在瞬息被激怒,整個面頰上的五官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你背叛了我,卻不以為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