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輪到他和另外幾人去了江邊,回來後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好了。敏感人都能察覺到,有什麼東西悄無聲息地變了。不少人心裡都在想,在風雨飄搖間,苟延殘喘的我們還是人嗎?
兩次大規模的洪水,仿佛一場殘酷的淘汰制,率先沖走的都是老弱病殘,後續留下來的都是頑強不屈的靈魂。
如果不曾開闊視野,他們可以苟且度日,可以繼續忍受不公,偏偏——
難道貧窮真的像癌症一樣無可救藥嗎?
就在這時,男人又出現了,這一次他與幾十人開誠布公了,自稱叫穆扎米爾。
沒有人知道這個名字。
「我隸屬於虔誠軍。」
被他選中的人里,大多數一聽這話茫然不解,阿泰卻瞳孔驟縮,他下意識抄起一根木頭就想打。他這輩子沒怎麼離開過貧民窟,但他素來有尊老愛幼的美德,年少時常常坐在老人懷裡,聽說過一些故事。虔誠軍是一個大型武裝組織,或者叫他們恐怖組織更為恰當。
臭名昭著的虔誠軍,但凡有所了解就知道。
聽了阿泰的解釋,一兩人在譁然,剩下的人完全無所謂。都快餓死了,這個時候誰給他們食物,他們就聽誰的。
男人笑了笑,微微放低姿態,他好言好語道:「你們千萬別對我抱有敵意,我是來幫助你們的。」
「你們也想改變現狀吧?洪水衝垮你們的家園,沖走了你們的家人,政府拒絕援救,在某些事情上,我們都是戰友。」想到妹妹,泥水裡裹挾的女童,阿泰心臟一抽,他是在下游撿到妹妹的屍體,那個時候女童身體早就僵硬發白了,阿泰努力擠壓她的腹腔,發現吐出來的全是泥水和蛆蟲——那一刻他崩潰了。
他忍著巨大如海嘯的哀鳴,將她找一個地方埋了。
男人繼續煽動道:「你們知道自己的處境吧,大家都是底層,我們生活在這僅1.75平方公里的地方。有的人一家四代都活在一個小破屋裡,有的家中面積僅有1.5米,有的人天天跟垃圾共處,我們沒有公共衛生設施,我們十幾個家庭每天共用一根水管,每日來水時間僅有兩三個小時,一千人共用一個廁所,沒有人來幫我們清運垃圾,你們是真心喜歡這樣的生活嗎……」
這些訴說的是現狀,大家心情哀泣。
「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貧富差距越來越大……我們每天做牛做馬,如同擠擠攘攘的浮游生物,一個家庭到底生多少個,生活過得怎麼樣,上層人根本不關心,也從沒想過要改善我們的生活。」
「他們視我們為礙眼的泥沙,千方百計就要隱藏我們,他們任由我們自生自滅——我們的傷痛,沒有人能看見!他們故意視而不見!」
人群之中,哭聲開始連綿不絕。
阿泰心緒起伏了許久,終於開口道:「你說那麼多,究竟想做什麼?」他嘴上質問用意,實際上這些天,他已經被穆扎米爾征服了,他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十分有魅力。他絕對服從於他。
男人笑:「我是來幫助你們的,我希望你們被世界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