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出門,順著庭中白石漫成的小路慢慢走著。
裴羈拒絕相助,眼下也只能找個客棧先混過這一夜,無論如何明天都得陪蘇櫻去崔家。但若是這時候就去投宿,就怕郡主府的人找過來,那就不如拖到快敲閉門鼓的時候,即便他們找來,閉門鼓響,坊市門關,他們也帶不走他,夜裡總能想出法子脫身。
耳邊聽見鶯鳥亂啼,抬頭一看,不知不覺已走到了花園,茸茸青草間牡丹剛剛抽出嫩芽,不遠處太湖石堆疊得假山玲瓏,一帶細竹掩著小池,池畔隱隱露出山洞的邊角,那是他們過去幽會的地方。
竇晏平心裡絲絲縷縷泛起柔情。婚事比預料中難得多,可她在盧家朝不保夕,須得儘快搬出來才行。變通的辦法他不是沒有想過,先斬後奏,逼得家裡答應,可聘則為妻奔則為妾,就算將來圓滿,有過這麼一段對她的聲譽總歸不好,卻是下下策。
最妥當的法子還是家中點頭,與她光明正大定下親事。該怎麼說服家人呢?
屋裡,裴則開口道:「哥哥……」
裴羈打斷:「叫兄長。」
裴則越來越生氣:「你不說明白為什麼,我偏不改口!」
裴羈頓了頓:「沒什麼,就是不想你這麼叫。」
哥哥,蘇櫻是這麼叫的,吻他的時候。心浮氣躁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決定了不再見她,然則不見,卻不曾有一刻不想。
「先前你一聲不吭丟下我和母親去了魏州,如今好容易回來一趟,看我們都不順眼了?」裴則紅著眼圈,「不許我叫哥哥,不去看母親,你是不是不打算認我們了?」
「別哭。」裴羈遞過帕子,「多大了,還跟小孩一樣。」
「要你管!」裴則抽噎著接過帕子,驀地想起小時候哭的時候他也總會給她帕子擦淚,眼淚越發止不住,「哥哥,你變了。」
「沒有。」只是不想讓那句變質的哥哥,再擾他的心緒。裴羈看見裴則腮邊一大顆淚滑下來,洇得前襟一小片濕,不覺放軟了聲音,「別哭了,明天我帶你一道去看母親。」
「真的?」裴則喜出望外,「好,那我聽你的,以後就叫阿兄。」
她帶著淚又笑了,裴羈不覺又想起蘇櫻。
比裴則只大一歲,但心機城府全不是裴則能比的,若蘇櫻在他面前哭,那麼必定有所圖,就連該怎麼哭,必定也都事先計劃好了。怎樣才會養成那般性子?是漂泊無依的經歷麼。
卻突然聽見裴則說道:「我聽說父親命你去弔唁崔瑾,你真去了?」
裴羈抬眼,裴則擰了眉:「死就死了,誰要弔唁她!你是不是見著蘇櫻了?討人厭得很!」
裴羈臉色一沉:「裴則。」
裴則聽出了警告之意,自己也覺有些刻薄了,偏又咽不下這口氣:「我知道,你又要說不能只怪崔瑾,父親的錯處更多,可我就是恨她!若不是她,父親怎麼會變成那樣?還有蘇櫻,天天纏著你叫阿兄,她算什麼,憑什麼這麼叫你?真是討厭極了!」
「住口。」裴羈打斷她,「裴則,謹言慎行,記得你的教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