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讓盧元禮好受的。
三更鼓響時蘇櫻猶自醒著,閉目躺在枕上,細細推敲此番籌劃。
明面上答應婚事,穩住盧元禮,挑起盧家內訌,若是盧家其他人能壓住他,婚事作罷當然最好,但以盧元禮的強勢,多半攔不住。暗地裡籌劃逃走。這一逃,又分為明暗兩層,明面上是逃去劍南,給竇晏平的信照常寄,有意無意,仍舊要帶出對竇晏平舊情難忘,那麼盧元禮即便發現她的意圖,也會以為她要去找竇晏平,一切防備攔截也都會對準劍南方向。
而她真正的計劃,則是跟隨康白的商隊出城,商隊通常是走隴西、張掖一帶,她從不曾去過,與那邊絲毫關係也無,盧元禮便是想破腦袋,也絕想不到她會逃去那裡。
眼下唯一不確定的,就是商隊何時出發。每多一天,就多十二個時辰的風險,但願康白能快些傳來好消息。
蘇櫻緊緊閉著眼睛。累。身單力薄,天羅地網,一步走錯,全盤皆輸。
耳邊不覺又響起竇晏平的話:我已把你託付給裴兄,若有不測,你立刻便去找他。
裴羈,裴羈。以他的智謀和手段,只要他肯援手,一切都能迎刃而解。也許她不必撐得這麼辛苦,她總還可以去求他。可為什麼這些天裡她對他的疑慮,竟比對盧元禮還多?
心中突然一凜。不對。
母親的死訊當初是裴羈告訴的竇晏平,他遠在魏州,若不是特意關注,怎麼會知道此事?從魏州到長安,洛陽並不是必經之路,他為什麼要去洛陽,專程為了告知竇晏平嗎?若是專程告知,是不是說明他贊同他們的事?若是贊同,那為什麼到現在也不曾露面?以他的能耐,不可能不知道她如今的困頓。
額上霎時驚出一層薄汗,蘇櫻在黑暗中睜大眼睛。裴羈,裴羈。他到底,要做什麼?
***
裴羈踩著三更的鼓點來到杜府,抬手敲門:「母親。」
「進來。」聽見杜若儀在內回應。
裴羈掩門而入,杜若儀正在查閱郡王府的卷宗,內室簾幕低垂,裴則趴在案上已經睡著了。
一家人為了她徹夜奔走,她倒是睡得著。裴羈不覺又想起蘇櫻,若是她,絕不會這般沒有成算。不,若是她,他們也斷不至於這般放心不下,而她,必定也如魚得水吧,畢竟她挑中竇晏平,一半也是圖的顯赫榮華。
在杜若儀對面落座:「查到了。去歲端午宮中賽龍舟,妹妹曾見過建安郡王,想是那時候結識的。後面斷斷續續有些來往,今年上元夜觀燈,妹妹曾與僕從走散小半個時辰,想來是兩人在一處。」
青年男女偶然邂逅,應穆溫文爾雅,必是加倍溫存小意,哄得裴則情願。甚至應穆敢來提親,或者就是先跟裴則商量過。裴則天真爛漫,自然不會多想,但他在朝堂浸淫多年,卻不會相信一切都是偶然,應穆只怕是早有預謀,一步步尋機接近。
杜若儀怔住了:「竟有這麼久了嗎?」
心裡懊悔萬分,這兩年多和離,再婚,裴則姓裴,她便是再掛念也帶不走,裴道純又是個靠不住的,為著情傷竟然入山修行,父母都不在身邊,裴則又乍逢巨變心緒不定,也就難怪應穆能趁虛而入:「都怪我,是我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