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腳步踟躇,她走出一步又停下來,站在門前遲疑著。裴羈沒有理會,她會跟上來的,盧元禮此時應當已經醒了吧,斷了手的惡獸癲狂入魔,除了跟著他尋求庇護,她還能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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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使趕到時盧元禮剛剛上車,靠著窗戶冷冷低眼:「怎麼?」
斷手垂在身側,燈火之下越發觸目驚心,街使不敢細看,大著膽子問道:「是誰傷了將軍?」
「蘇櫻。」盧元禮道。手腕包紮過了,血卻止不住,染得車裡淋淋漓漓到處都是紅,他曾覺得她是刀或者劍,但也無非是文人玩賞佩戴的刀劍,萬沒想到竟然是開了刃的,殺人的刀劍,「你不是看見過了?那時候我追的那個。」
「那個胡女?」街使極力回想著。
「胡個屁。」盧元禮啐一口帶血的唾沫,「水部郎中崔琚的外甥女,你去崔家拿人,讓他們把蘇櫻交出來。」
不可能是崔琚,那個軟骨頭,渾身的氣力加起來也未必夠斬他一根頭髮絲兒。但崔家人必須抓,他得逼著她出來。
「這,這個,」街使猶豫著,「不在本官職責。」
盧元禮冷哼一聲,崔琚是官,街使未必想惹他,但還有街使能收拾的人。伸手一指葉兒:「那個叫葉兒的是蘇櫻的婢子,拿下她。」
街使一揮手,武侯立刻上前拿人,裴道純皺眉攔住:「事發之時葉兒在我家中,此事與她無關。」
「她是蘇櫻的婢子,主子殺人,她會不知道?」盧元禮冷笑,「拿下她。」
她心腸硬得很,未必會理會崔家人,但葉兒不一樣,那是她自小一起長大的婢子,素日裡看得跟親人一般,這回出逃葉兒又自始至終幫著她,還為了去請裴道純挨了二十笞刑,不信她能一點兒情意都不講。
武侯又要動手,裴府侍從護著葉兒緊緊攔住,正是相持不下時,突然聽見遠處喝一聲:「都住手!」
卻是長安縣令聞訊趕來處理:「此事關乎重大,所有人等全都隨本縣回衙!」
「裴翰林,盧將軍,勞駕隨我走一趟吧,」縣令轉身,「帶上葉兒。」
車子起動,盧元禮靠著窗,看見葉兒慘白著臉,一瘸一拐被差役押著往前走。
手指撫過匕首薄薄的刃,乾涸的血污融化,冰涼黏膩。便是心硬如她,對這自幼相伴、赤膽忠心的婢子,也不會丟下不管吧。
到那時候,蘇櫻。到那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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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堂,中庭,後宅。小徑曲曲折折穿過扶疏花木,通向幽深長廊,裴羈在廊下停步:「到了。」
蘇櫻抬頭,看見屋檐下隨著夜風微微晃動的素色燈籠,緊閉的窗戶上素淨的白紗,心中突然生出個令人驚恐的念頭,他備下這裡,是為了她吧,否則怎麼連燈籠,連窗紗,都換成了孝期的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