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她這樣卑微的人,也無非如此罷了。
眼梢發著熱,在微茫夜色中慢慢向回走去,侍衛守在院外,今日圖窮匕見,這書房,今後應當不會再對她鎖著門了。蘇櫻昂著頭從跟前走過:「告訴你家郎君,我等著他。」
他要她,那就一定會返來。她不懂他為什麼怒惱走了,但,只要他要她,她就一定能想出辦法,救出葉兒。
裴羈縱馬躍出大門,在微茫夜色中漫無目的走著。
今日不該來。該當晾她更久些,等到葉兒危在旦夕,她就不會像今日這般拿捏,只是想要矇混過去。
亦不該走。嗔怒都是無能的表現,她一向狡詐,很可能從中窺見他的沉迷,今後更要肆意踐踏,利用。
對上她,他總是太容易被擾亂,不能再拖,必須儘快解決此事。
「郎君,」張用從宅中追出來,「蘇娘子說等著郎君回去。」
「不必理會。」口中如此說,仍舊下意識地向宅中一望,隨即策馬向前,「送醫士去御史台獄,給葉兒療傷。」
葉兒那夜受的笞刑雖不曾傷筋動骨,但牢獄中缺醫少藥,拖到如今也漸漸沉重,她只是局外人,白白受了牢獄之災,沒必要連傷病也不給她治。
「是。」張用答應著,兩天前轉進御史台獄後裴羈便安排了醫士為葉兒療傷,這兩天已經好轉不少,這位主子嘴上說著不必理會蘇櫻,卻連她婢女的傷勢都要親自安排,張用覺得,只怕扛不了一天,他便又要過來看人。拍馬離開,「屬下這就去安排。」
周遭再又恢復了平靜,星子暗淡,月色清透,裴羈按轡停住,默然佇立。
他的心魔,比他預料的,更甚。
原以為重複兩年前的情形,聽她像兩年前那樣喚他哥哥,讓她如兩年前那般輕輕吻他,那些執念便會煙消雲散,可事實卻是,他此時的失望不甘,更甚於往昔。
假的真不了。當她錯認他是竇晏平時,那個吻懷著羞澀帶著熱烈,冷心如他,也能感覺到其中無盡的情意,可今夜的她,拙劣、生硬,連模仿都稱不上。又讓他如何能夠剜掉心魔。
加上一鞭,催著照夜白向大道上馳去,夜風涼涼地吹著,繚亂的心緒一點點平靜。再晾她幾天,等她認清誰是主宰之後,她會知道該怎麼做。
三更時分,侍從還不曾帶回裴羈的消息,蘇櫻吹了燈,掩門睡下。
看來這一兩天之內,他是不會回來了。他的怒惱到底是因為什麼她到現在也沒猜透,今天的一切太過突然,讓她至今還有些不敢相信,一想起來心裡便刀扎一般的痛楚。
那樣的裴羈,她以為渾濁世間少見的君子,甚至還幻想著他能把她當成妹妹看待,卻換來這樣的結果。
但,事已至此,哀傷自憐都是無用。他既要她,那麼這幾天葉兒應當不會出事,他把她獨自一個關在這裡,又拿捏著葉兒的性命,他一向手狠,不讓他消了氣,他不會救葉兒。
眼前驀地閃過昏暗中他半掩的側臉,蘇櫻低低笑了一聲。
原以為這麼多年夾縫裡求生存,看人看事總會有幾分準頭,卻原來連裴羈,她都看錯了,大錯特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