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剎那極想做點什麼,到最後終還是拋下了刀。犯不上髒了自己的手,況且終歸是裴則給了她那包藥。就當被狗咬了吧,她好好一個人,做什麼要跟瘋狗計較。
只是惡劣的情緒怎麼也難消解,從錢袋裡翻出一文錢扔在裴羈旁邊,提筆蘸墨,在他胳膊上重重寫下四個大字:度夜之資。
一文錢,買他一夜,看他生澀的動作,莽撞的急切,也許是他第一次吧,畢竟在裴家時,他房裡的確沒有女人。名滿天下的君子裴羈,長安高門士族中最傑出的子弟,一文錢兩次,她也算不得吃虧。
出來反鎖了房門,脂粉都被裴羈收走,便從灶膛里弄了些煤灰把臉塗得灰黑,對鏡一看,分明成了一個黑瘦男人,蘇櫻揀了侍衛一頂斗笠戴上,從馬廄里挑一匹馬,打開門,將剩下的馬匹全部放出去。
駿馬查德自由,狂奔著沖向大街,捲起半天煙塵滾滾,滿街都是長嘶悲鳴之聲,早起的行人驚詫著躲在道邊,全神貫注看著議論著,蘇櫻趁機從側門打馬奔出,向著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
快些,再快些!加上一鞭,向著坊門飛也似地跑去。風聲呼嘯著從耳邊刮過,頭頂是越升越高的朝陽,金紅的光輝撒遍長街,走了,自由了。
魚入大海,鳥歸山林,從今往後,她與裴羈,死生不復相見。
遠處鐘樓上,應穆憑欄眺望,目送她奔出敦義坊,奔向城西門,侍衛低聲請示:「要處理嗎?」
應穆沉吟許久,搖了搖頭。
裴羈在亂夢中。
黃昏日暮,婚車進門,厚厚的紅氈一路鋪向新婚夫婦度夜的青廬,庭燎熊熊的火光照亮半邊昏黃的天幕。這是成婚的大喜日子,但,不是裴則,是他。
到這時候模糊意識到是夢,思緒飄在虛無里,看著夢裡的自己一步步走進青廬,走近內里團扇遮面,安靜等待他的新婚妻子。
這樣荒唐的夢,他從不曾做過。裴羈期待著,說不出在期待什麼,目光緊緊追隨夢中的自己。近了,更近了,他在笑,在念著什麼,是卻扇詩吧,新郎求新婦放下團扇相見的詩,喜燭的光飄搖著,新婦纖纖素手握著團扇柄,慢慢向下撤開。
裴羈屏著呼吸,在震驚與期待中,看見一張刻骨銘心的臉。
蘇櫻。
夢中他娶的妻子,是她。
遠處隱隱傳來急促的敲打聲,裴羈猛然醒來。
在恍惚中伸手去摸蘇櫻,撲了空,身邊並沒有人,頭腦里昏沉沉的,撐著憑几起身,當,一枚銅錢應聲從身上掉落,餘光瞥見胳膊上龍飛鳳舞四個大字:度夜之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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