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從提著燈在前面領路,裴羈幾番回頭,她已經走了,燈火下素色的裙裾像幽暗處的花,飄搖著消失在遠處。
她一次也不曾回頭看他。不過,天這麼晚了,她在病中,又為著他勞累這麼久,是該早些回去休息。
節度使府。
裴羈邁步進門,田昱從燈下抬頭,肅然的面容:「莊敬急病臥床,無法理事,眼下監軍一職由盧崇信暫領。」
裴羈抬眉。昨日還曾見到莊敬,絕不像是身患重疾的模樣,這病,只怕不是病。「是盧崇信?」
「盧崇信白日裡的確去找過莊敬。」田昱冷哼一聲,「下手還挺快。」
「眼下明公先不要動,讓那邊的人盯緊些,摸清楚盧崇信跟哪些人聯手。」裴羈道。
他看得出來,盧崇信想殺他。那麼就只能與牙兵聯手,況且王欽暗地裡也一直動作,想通過拉攏牙兵,控制魏博節度使的人選。盧崇信沒殺莊敬,因為莊敬死了,太和帝會另派監軍過來,若莊敬只是重病,這麼不死不活拖著,他這個監軍副使就能獨當一面。
八千魏博牙兵分為數股勢力,眼下須得儘快弄清,盧崇信是跟哪股勢力聯手。
「小小一個監軍副使,掀不起大浪。」田昱抬手讓他坐下,低聲道,「我擔心的是你。無羈,朝中近來,一直在參奏你。」
裴羈垂目不語。此事他早已得知,前番的言論雖然被杜若儀暫時壓了下去,但不過幾日便又傳開,眼下已經有數名御史參奏他罔顧人倫,與繼妹有私情。
「聽說蘇娘子此時什麼都不記得了?」田昱看他並不打算再說的模樣,但他是他頭一個得力的左膀右臂,稍有閃失,魏博的局勢也會跟著動盪,他不能不管,「我有個主意,讓她改個姓名,再另給她尋個身份,你要是怕委屈了她,我認做女兒也行,從我這裡風風光光出嫁,你看怎麼樣?這個節骨眼上,無論如何你不能出差錯。」
裴羈頓了頓。朝中有王欽暗中操縱,彈劾只會愈演愈烈,繼兄妹的名分是鐵板釘釘的事實,他無從質辯,必然會受牽連,但,又如何能將她的身份全都抹掉,讓她受這般委屈?起身一拜:「謝明公好意。」
田昱看他明顯不準備遵從的模樣,皺了眉:「怎麼,這樣都不行?」
「即便我是白衣,依舊可以輔助明公。」裴羈道,「沒什麼差別。」
彈劾一旦落實,他必是罷職,對這個結果,他心裡早有準備。
「差別大著呢。」田昱皺眉,「你不在這個位置,名不正言不順,許多事你就不能插手,咱們這個關係,你倒了我自然也要受牽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況且你以為只是罷職?搞不好還要下大獄,那幫閹人,個個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