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擺著新熟的瓜果,清新甜潤的香氣,激盪的心情一點點平復,裴羈慢慢在榻上坐下。半天時間終歸太短,她聰明敏銳,也許已經覺察到他的試探,所以按兵不動。
這念頭一生出來,簡直要讓他鄙視自己。她如此坦蕩,他卻如此陰暗,一次次試探,總不能相信她。可此事,並不是只是他一人之事,一旦讓盧崇信得知,中興大計從此化為烏有,長安城也將掀起一番腥風血雨。
在愧疚中慢慢走出門外,張用等在階前,裴羈低聲吩咐:「繼續盯著,一旦娘子與盧崇信有任何異狀,立刻扣押盧崇信。」
屋裡,蘇櫻睜開眼睛,片刻後重又閉上。
接下來一連數天張用嚴密監視,盧崇信來過幾次,次次都是在廳堂中,阿周和侍從都在場的情況下說幾句話,坦坦蕩蕩,毫無破綻,裴羈心中的愧疚越來越濃。
眨眼已經是五月二十八。
田午一大早結束整齊,帶著親信將士,押送進貢的良馬入京。送消暑禮的五百人已於四天前啟程入京,他們要押送數十輛裝滿東西的大車,腳程慢得多,須得提前走,算算時間,今明兩天就能到京。兩件事都是裴羈全權安排,田昱前些天已經聽從他的建議帶著眾多心腹到山中別業避暑,自收服牙兵後田昱沒了心病,樂得逍遙自在,如今魏博上下都是裴羈打理,田昱只隔幾天聽他匯報一次,於這兩件事的細節全然不知。
「裴三郎,」田午翻身上馬,帶著秘而不宣的笑,「到時候見。」
「我在魏博等將軍消息。」裴羈道。
田午吃了一驚,立刻又跳下馬:「怎麼,你不去?」
「將軍到了以後不要入城,直接從霸城鄉入御苑養馬場,到時候竇晏平會接應將軍。」裴羈避而不答。
田午看著他,許久:「好。」
心裡突然就有些沒底,前幾日一想起此事便是躊躇滿志,在心中各種籌劃演練,此時突然得知他並不會去,一下子便不踏實起來,田午按轡上馬,走出幾步又回頭:「裴三郎,我還是希望你能去。」
裴羈叉手為禮:「祝將軍馬到功成。」
田午繃著臉回頭,重重加上一鞭,催著棗紅馬如飛一般衝出去,霎時衝到隊伍最前面。
他不肯去,她第一次進長安,人生地不熟,又擔著如此重任,竟然要一個人。從不曾慌張的,此時突然開始慌張,啪一聲,田午重重一個耳光甩在自己臉上。
廢物!前程一直都是你自己掙,偏到這時,離不開別人嗎?
臉上火辣辣的,心裡卻就此安定下來,田午按轡停住,銳利目光看過身後千人:「出發!」
駿馬卷著煙塵,浩浩蕩蕩往大道上去了,裴羈遙遙目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