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羈舉杯向張伏伽致意,隨即一口飲盡,照了照杯:「我不勝酒力,後面便是以茶相代吧。」
張伏伽性子寬和,眼見那水晶斗極大,心裡知道是張法成有意為難,便也沒再勉強,侍婢上前奉茶,張法成忽地伸手攔住:「慢著。」
含笑說道:「河西美酒雖不如長安繁多,但葡萄酒也算是天下知名,裴相只飲一杯,如何能品出滋味?來來來,我給裴相斟滿。」
拿起玉壺便要向酒杯中斟酒,裴羈伸手覆住杯口,淡淡道:「我酒量不佳,不能再飲。」
「裴相莫非是嫌我們河西鄙陋,不肯與我們共飲?」張法成拿著酒壺不肯放,「今日裴相若不喝完這壺,就是瞧不起我們河西。」
他身後幾個心腹校尉跟著嚷叫起來,張伏伽皺眉道:「法成,裴相不能飲酒,莫要勉強。」
「伯父,」張法成連忙回頭向他說道,「朝廷除了加賦稅要貢品,對河西從來都是不聞不問,這頭一回來人,連咱們敬酒都不喝,這不是瞧不起咱們河西,瞧不起伯父嗎?」
心腹們七嘴八舌幫腔:「對,分明是瞧不起人!」
「河西是咱們打下的,朝廷又不曾出力,憑什麼騎在咱們頭上還瞧不起咱們?」
「咱們大郎君還在長安扣著呢,連咱們敬酒都不吃,算什麼東西!」
叫嚷聲越來越高,其他那些官員受了蠱惑,不免也都交頭接耳議論起來,張伏伽覺得這些人說得有些過分,但又吃不准裴羈此來的目的,緊緊皺著眉頭,一片喧嚷中,突然聽見裴羈的語聲:「天下十道,藩鎮五十①,唯有河西不設監軍,因為陛下言道,張節度忠心耿耿,為朝廷收復河西,歷盡數年艱辛,上表來歸,此番忠義天下無雙,陛下信任張節度,是以河西,無需監軍。」
語聲清越,壓倒喧嚷,張伏伽抬眼,裴羈幽深鳳目越過眾人看向他:「先前王欽弄權,加收賦稅,索要朝貢,王欽伏誅後,陛下道河西戈壁荒漠,張節度治理不易,賦稅由河西自定,亦且免去所有朝貢,陛下對河西,對張節度信任敬重之心,天下皆知。」
張伏伽心裡熱著,重重點頭。雖然賦稅費用這一塊是張法成管著,但他每年總也要核查幾次,裴羈說的不錯,自從兩年前王欽伏誅,朝廷便再不曾派監軍過來,河西賦稅從此自定,也不曾有人索要貢品,先前以為是地方偏遠,朝廷又忙於清理王欽餘黨,無暇顧及,這麼說來,竟是太和帝對他獨一份信任嗎?一時心潮澎湃,眼看張法成又要挑頭,連忙喝住:「法成,裴相面前,休得無禮!」
張法成吃了一驚,悻悻閉嘴,裴羈目光環視四周,朗聲又道:「我雖卑微,亦是天子近臣,得入政事堂,陛下命我親身前來邀請張節度入京赴千秋節聖會,足見陛下對張節度敬重愛護之意,這番殊榮,天下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