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後立刻請張伏伽帶他去軍中慰問,如此,則張法成怕事情敗露,必定會緊緊跟著,她就能趁機脫身。
裴羈定定神,合衣躺下,聽見外面風吹樹梢,低低的輕響,聽見巡夜的衛士腳步穩健,不緊不慢走過長廊,屋頂上瓦片咔的一聲,許是跳下了貓兒,腳步輕盈著,飛快地走遠了。
天怎麼,還沒有亮。
卯正,正院。
張伏伽剛剛用完朝食正坐著飲茶,仆童忽地上前來報:「節度使,裴相來了。」
這麼早嗎?天也才剛亮。張伏伽放下茶杯站起身,裴羈已經進來了,向著他一叉手:「張節度,我有個不情之請。」
張伏伽抬眼,看見他臉色有些發白,眼底許多紅血絲,這是不曾睡好嗎?忙道:「裴相但說無妨。」
「我在長安時便聽說歸義軍悍勇無敵,當年擊潰吐蕃,力戰回鶻,在河西絕無對手,」裴羈道,「至今長安城中還有詩篇讚頌歸義軍,道是『漢家持刃如霜雪,虜騎天寬無處逃。一陣吐渾輸欲盡,上將威臨煞氣高』①,張節度麾下歸義軍的風采,一直令我十分神往。」
「怎麼,裴相也曾聽過這詩文?」這是當年為讚頌歸義軍戰績做的篇章,在河西無人不知,但他沒想到長安居然也有流傳,更沒想到裴羈居然對此如此熟悉。張伏伽一霎時想起從前金戈鐵馬的歲月,油然生出壯志,「當年的歸義軍,的確稱得上橫掃河西,只不過。」
只不過這數十年來,當初一道打天下的同袍漸漸與他一道老去,而他也將主要精力放在處理政務,恢復經濟,屯田生產上了,最近幾年軍中事務交給了兒子張敬真,但張敬真身體不是很好,更多時候都是張法成幫著打理。張伏伽含笑搖頭:「一眨眼,竟然幾十年過去了。」
「我來時陛下再三叮囑要我代為慰問將士,」裴羈窺探著他的神色,知他此時已經起了懷舊之心,不動聲色道,「我早想一睹歸義軍風采,今日恰好是個空閒,可否請節度使帶我去軍中看看?」
「好。」正是多時不曾去軍中,想念得緊,張伏伽一口應下,「裴相用過早飯了嗎?若是用過了,咱們這就走。」
「用過了。」滿腹心事,只是匆匆飲兩口奶茶,吃了一個胡餅,卻也不覺得餓,裴羈拱手道謝,「有勞張節度。」
餘光瞥見門外一個侍婢挨挨蹭蹭地走了,是去偏院的吧。裴羈轉回目光:「我立刻就能走。」
偏院。
朝食剛剛擺好,張法成就來了,拿起案上的蜜瓜漿飲一大口:「裴羈一大早去了前院,嘀嘀咕咕不知道跟伯父說什麼。」
「待會兒就知道了。」阿摩夫人沒在意,前院有他們的人,再過一會兒消息應該就傳過來了,「昨晚上我恍惚聽見你那邊有動靜,是誰來了?」
「城南著火了,」張法成撕下一塊炙肉塞進嘴裡,「他們過來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