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娘……在生小孩兒嗎?
胤礽已經十歲了,自詡是個成熟的大孩子,便沒有貿然闖入東暖閣內,而是倚在槅扇前,看著太醫們跪在屏風前商議如何用藥。
赫舍里的狀況似乎很不好,出了很多血,老太醫們接連用了幾味止血的大草藥,都見效甚微,額間不免冒汗。
若是皇后娘娘出了事,他們、他們莫說是頂戴,這顆腦袋都甭想要了!
屋中,赫舍里強撐著用了些湯麵,細若遊絲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出來:「逢春,你……你告訴太醫,本宮要保……孩子,若孩子……沒了,今日在坤寧宮的……本宮,一個也不放過。」
逢春抹了淚出來,眼眶通紅,肅著臉囑咐:「娘娘的話,諸位太醫想必也聽到了。待會兒皇上過來,該如何說如何辦,還請諸位心中仔細掂量清楚。」
胤礽皺著眉,仰頭看逢春轉身又進了裡屋。
額娘的話不對勁,逢春姑姑的話也不對勁!怎麼……怎麼搞得像是要破釜沉舟,生死離別一般。
難以形容的恐懼感從心底緩緩攀升,叫他來不及多想,便焦急地繞過紫檀木屏風,進了暖閣中。
屋中的血腥味愈發濃重。胤礽長到這麼大,還從未見過一個人竟然可以留這麼多的血。這些血水滲透了被褥,更多的則被嬤嬤們接在銅盆里,交給宮女一趟又一趟的傾倒出去,仿佛沒有個盡頭。
而他的額娘躺在其間,就像是一朵即將開敗在夜風中的白曇。
胤礽渾身都在發抖,止不住的淚從眼眶中奔涌而出,跌跌撞撞跑向床邊:「額娘,你怎麼了?保成再也不要弟弟妹妹了,額娘,額娘能不能不生了——」
在他無助委屈的哭泣聲中,床榻邊的接生嬤嬤們喊著號子,忽而驚喜道:「生了!生了!」
須臾,小貓一樣的嬰兒啼哭聲在暖閣內響起。
「恭喜娘娘,誕下一位阿哥!這該是咱們宮裡的二阿哥了!」夏槐仔細將孩子抱著,蹲身在床前給赫舍里瞧,「您看,二阿哥才出生就粉嫩嫩的,這雙鳳眸更是像了娘娘呢。」
赫舍里耗盡心力,想要摸一摸孩子的臉,卻連手都抬不起來。只能笑著:「都沒…睜眼呢,哪兒就…瞧得出來。」
胤礽慢慢止住了哭聲,腦袋有些發懵——
原來,這是額娘生他的時候嗎?
他小時候竟然這般調皮,害的額娘吃了這麼多苦……
殿內殿外才鬆了一口氣,幾位接生嬤嬤就發現了不對勁,叫嚷起來:「娘娘!這齣血止不住……快,娘娘血崩了,快叫太醫想法子!」
這屋子裡,除過胤礽的每一個人都知曉,婦人生產之後的大血崩最為要命,短短片刻,就能叫人散盡生機。
最終,赫舍里沒能等到皇上下朝回來。
胤礽聽著耳邊的哭喊,如同置身冰窖一般,手腳麻木的鎖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