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季卷說,「因為我不想你為我送命。」
「你想多了,」蘇夢枕簡直像譏笑一樣道:「憑這點事,還不足以叫我送命。」
「你的認為,與我的認為,有著不同標準。」季卷輕聲道:「我知道你們江湖人,一旦事情有八成把握,都可以奮力一賭,但我不喜歡這樣。我喜歡穩中求穩,力使沒有任何傷亡。」
說到此處,她的眼神暗了暗,一雙向來靈動,無時無刻不轉著古怪主意的眼睛失了焦距,陷入些令她猝然意識到此處並非原先那個法治社會的回憶里。那都是極痛苦的,逼著個擁有堅定信念的人轉換看待世界的方式。
她嘆息,氣息里都帶著血腥氣,懷揣千般愁緒、萬般哀慟地抬眼凝睇蘇夢枕:「蘇樓主,就算為我能安心……」
蘇夢枕繃緊了下頜。他知道這句話並不足以說動他,他的任意下屬、朋友、敵人當面,都不可能指望靠這兩句囈語般的蠢話說動金風細雨樓的蘇公子,他們不得一句嗆聲就已算幸運。蘇夢枕看不上要把性命鎖在暗室里才肯出來闖江湖的人。——怕丟命還闖什麼江湖?
那又是什麼力量促使他抽出手腕?
不是言語,還有什麼促使他坐到桌前,忍耐性子,等一道春風化雨的力量匯入他陰寒至極的體內,竭盡全力地紓解體內每一塊鬱結?
蘇夢枕沒有深思。有的時候不思考就等同于思考。
季卷不知面色陰冷的蘇樓主又在思慮什麼要務,凝眉收功時,滿心思都是蘇夢枕比一年以前要更難處理的病。她回回以神照經溫養回蘇夢枕身體的活力,回回再探,又能發現他的身體被他折騰成一團亂麻,有心想勸,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青田幫能將開戰的時機把握在自己手裡,但蘇夢枕身處京城,多的是本不必打又不得不打的仗,令一句「保重」也流於表面。
她想了想,只能鄭重說:「為了我有朝一日神功大成,好來救你的病,你得努努力,活得再久一點。」
蘇夢枕的嘴角牽了牽,他沒有再笑,但看他神色,也能看得出他此刻是溫和而愉悅的。他維持著這種愉悅,將季卷送下了象牙塔,又送出了金風細雨樓。
「最後還有一件事。」在離開金風細雨樓以前,季卷又折過身跟他咬耳朵:「出了這道門,我就要盡力扮演好我的角色了。蘇樓主勿怪。」
蘇夢枕不接話。他已經對三角戀這個話題很厭煩了,因此打定主意,不再繼續為這個話題浪費時間。
他們一前一後跨出金風細雨樓。蘇夢枕臉上難得的暖意盡收,聲音發寒地道:「不送。」
季卷半低著頭,沉默一瞬,而後說:「你保重……」
她說著話,語氣裡帶了泣音,尾音下壓,似竭力忍住脆弱。她痴痴掃來,眼中戀絕,在撞上蘇夢枕冷漠視線時又轉為隱忍流光,咬住嘴唇,柔柔道:「……蘇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