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公子主動提及,想來傷得很重。」
「不輕,不過,應當死不了。」說到這裡,蘇夢枕強忍痛苦的臉上居然顯得愉悅:「只要死不了,我還是該把精力放在正事上。」
樹大夫不理解除卻養傷,病人們還有什麼當務之急的「正事」。蘇夢枕卻覺得季卷想必會懂。次日一早,他在身上加倍熏了香,壓住滿身苦藥味,以生來最像勛貴公子的打扮入宮面聖。
趙佶嚇壞了。他那閃爍眼神與眼下青黑無一不證明這點,宣他入宮比起賞賜功臣,更像是要找多一些護衛在側叫他安心。蘇夢枕已與楊無邪將趙佶行事為人反覆研判過,因而對怎樣討好一個惶惶不可終日的皇帝心有成竹。
他對自己心有成竹。在舞刀弄劍以外,蘇夢枕同樣是舞文弄墨的一把好手,同樣會說漂亮話,能陪潛心道學的道君皇帝尋章摘句,深研經義。他輕易獲得了趙佶青眼,令這位皇帝大生相見恨晚之感,甚至要因任授官,將他自江湖引入朝堂。
「臣心野江湖,志不在魏闕。」他推辭,揣度著官家神色,又俯身下拜道:「臣另有所求。」
趙佶如他們揣測一般,對他不掩飾的直白很是受用。他點點頭:「平亂討逆當是不世大功。」
蘇夢枕道:「臣替人向官家求一道赦令。」
趙佶在心情好的時候總顯得慷慨,送給他的不止一道赦令,而是一面價值更重的免死令牌。那更好。趙佶或以為他的說法是一種謙辭,以為他是想替金風細雨樓未來的衝撞提前求情,蘇夢枕知道這一道赦令——如今換做一枚令牌是為誰而留。
她救他一次。他還她一次。豈不公平?
其中絕無他心。
京城自那詭譎一日後陷入長久平靜。風雨樓因官家賞賜一枚免死鐵券,在江湖中名望越發扶搖直上,借這段噤聲時期大肆發展,作為京中第二勢力,體量已直逼六分半堂。
蘇夢枕該要志得意滿。他也的確志得意滿。他不掩飾自己的志得意滿。他坐到與六分半堂的談判桌前,志得意滿,咄咄逼人,不僅要吞下六分半堂的份額,還想逼得雷損按捺不住,主動挑起京中事端。
樓中有內鬼,早早將他引入納蘭初見做第二位主治大夫的事透給了雷損。他也心知肚明,故意表現得心浮氣躁,像被近來服藥影響,要令雷損覺得有機可乘,賣給他一個出手的破綻。
坐上談判桌前,蘇夢枕是這樣計劃的。他靜候雷損出招,不斷猜測雷損會拿什麼激他情緒:他崛起日短,雷損手上的牌並不多。
雷損拿季卷安危激他。
蘇夢枕第一時間是迷惑:在雷損眼中,他與季卷當真綁得有這麼緊密,以至於覺得可以拿季卷輕易動搖他的情緒?
他第二反應是想,以季卷性格,要他相信她會死於陰謀實在困難。但她會不會傷在要保護的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