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夢枕笑道:「我自是認定可以一賭。」
諸葛神侯問:「何必如此倉促?等燕京大捷傳往全國,你我暗中推動,待輿情發酵,各路豪傑聲援盡起,以元元之民請願,未必需要發動爭端,也能博得投降派舊黨讓步。」
蘇夢枕咳嗽,又咳嗽,一張帕子不夠擦拭肺中血,依然能冷峻答:「我等不及。」他又放鬆眉目,在苦痛中笑:「季卷也等不及。」
兩個等不及,便足以令他賭命。
自神侯府匿跡潛出,他並未回樓,轉往城中納蘭初見住處。他離京的消息在幾大勢力首領面前並非秘密,為明日突襲,最好能繼續隱於暗處。但這身傷口總要尋到信任的人處理,不必在明日戰中拖累他的刀速。
幸而還有居於市井巷中的納蘭初見。
他如夜間鬼火閃入納蘭初見屋中,先將正與唐晚晴濃情蜜意的納蘭初見嚇了一跳,等他摸上蘇夢枕的脈,又用脈象把他嚇了更大一跳。
他舉起燈湊近了蘇夢枕的臉仔細看,帶著點勸誡與更多瞭然,道:「情孽糾纏,最是磨人,縱是身強體壯之人遇見,也有困悶截心,對養病之人殊為不利。蘇公子體內病狀正處於彼此制衡的微妙一點,何以不惜身,反倒日思夜想,心潮搖盪,非要加重病況?」
蘇夢枕瞧著他,片刻從他指下抽回手腕,摸了摸臉。
桌上有銅鏡,他摸完臉以後,便又側過視線看,一看便被鏡中枯骨刺眼。
他回過頭來,平靜問:「聽你勸誡,我是活不久了。」
納蘭初見嘆:「如今脈象,若能活到三十,已是得天之幸。但若能封刀歸隱……」
蘇夢枕道:「我做不到。」
納蘭初見又是一嘆,沉吟著道:「我知道蘇公子會這樣答。至少該放下風流冤孽,因情而生喜怒哀樂,對養傷百害而無一利。」
蘇夢枕道:「我不願放。」
他說到這裡,竟笑了一下,反問:「三十歲難道不夠?我這一生,論波瀾壯闊,已是絕大多數人未及了。」
他在納蘭初見的瞠目結舌中低頭咳嗽,慢慢道:「我來尋你,不是為壽數,是找你要一副偏方,讓我明天可以不至於這般咳嗽。」
納蘭初見婉勸:「虎狼藥傷身。」
蘇夢枕只道:「給我。」
本便是他多年汲汲的志向,如今又疊上季卷前途,因而當他拔刀迎往關七,對此戰後生死已看得極淡。也因此,當丁典忽現於身前,替他破去殺局,他收刀之際,當著關七雷損兩位大敵,竟未能遏制,流出些微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