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攸思索,恍悟:「父親,官家始終拖著不給季家封異姓王,難道就是因為忌憚——那為何不提早把她騙回來殺了?」
蔡京冷冷道:「你當我未奏請過?聖上畢竟聖明,欲先取外族,再整飭於內。」他一頓,又敲著額角,問:「我聽說雖未官封,北地早就私下喊季卷為燕王?」
蔡攸道:「是。就連朝中派去那邊的官員,也受形式所脅,不得不這樣稱呼。」
「是民間自發稱呼,還是她首先自居?」
蔡攸此時已能完全聽懂父親的指點,不住點頭道:「我明白了,到時會著重向官家點明。」
蔡京冷冷一笑。他一笑,臉上皮褶層層堆疊,從陰森之間,又透出無盡老意。
他已經很老了。
一個很老的人,從年輕壯志時就選定好攀附的勢力,把一條路走得太深,已斷然沒有回頭的道理。
既然回不了頭,就只能動手,把別的通天路斫斷,把其他意欲攀登的人一個個踹下去。
權利本就是無從分享的孤峰,有他,就不能有別人。
他是這麼想的。……那麼官家呢?那個真正立在權利巔峰的人又會怎麼想?
他必須在聖上以前將所有事情安排妥當。唯如此,才能繼續安安心心,做聖上最看重、最信賴、最得力的幫手。
蔡京忽問:「金風細雨樓獻送的帖子在哪?」
這種時候提金風細雨樓又有什麼意義?
難道他也聽信江湖流言,要對付季卷,非得先剷除金風細雨樓不可?
從蔡京身後陰影里,忽抽出兩道身影,一道蒼老,一道卻是個比女子還美的青年。年輕的那個恭恭敬敬,將金風細雨樓相當厚實的禮冊遞交給他。蔡京只翻開掃了一眼,即道:「把這份禮轉贈『元十三限』,他看到以後,自知要怎麼做。」
青年應聲而去,過不多時,又沉默地歸來,道:「禮已送到。元十三限要我傳話,牝雞司晨,顛倒綱倫,他雖看不起聖上,這件事卻必要出手相幫。」
蔡攸抹了抹汗。蔡京卻笑了。哈哈大笑。他哈哈大笑道:「你看這個人,分明是要為官家剷除奸佞,非要說些惹人生厭的話,半輩子京城沉淪,就為這張管不住的嘴。」
青年輕聲細語地應答,接著又提出疑問。他已經很擅長當奴才,知道偶爾為之的提問,搔到癢處,才更哄得主子開心:「元十三限的師兄是諸葛神侯,他一旦出手,諸葛神侯未必不會下場相抗。」
蔡京道:「京城將亂,我會親自保奏聖上去太廟祭祀上香,一來祈禱事成,二來保全萬金之軀。聖上知道近日風險,一旦起駕,當然會召京內第一高手諸葛侍奉在側。到時遠離京師,他縱有三頭六臂,怎麼回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