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憤懣難平,尤其想尋歡的念頭憋了快一個月,完全不懂季卷隊伍在那麼多重要事情之間為何還留心這麼點小生意。生活處處不順,更叫他罵罵咧咧,甚至一時沒注意其他人都陷入沉默,眼神飄忽。
眼神?
他忽然就收了聲,悄悄往身後瞟去一眼,像看見宣判一樣看見一道燕軍隊伍從內城走出,為首的隊長眼神銳利,手在刀上,正在剜他。
這商販胸口發出一道鴨子被掐脖時的粗噶聲音。
「燕王發話,東華門菜蔬瓜果,若是賣不出去,由燕軍統一按市價收購,」那隊長沒有拔刀,甚至在深深呼吸以後還擠出個笑來,和季卷差不多的假笑,好歹讓這些瑟縮的商賈又悄悄挺直了背,他繼續道:「不會叫你們像往日賺那麼多,勉強不至虧本。今日內城要押犯人往御街公審公判,附近即將戒嚴,你們無事就早早離開,被誤以為劫法場的刺客,到時莫怪刀劍無眼。」
說到最後一句,他又打量那口出狂言的商賈一眼,似乎覺得以這人的沖天怨氣,很容易就要被當成刺客對待。
燕軍如今負責京中守衛,他手上當然也有裁量權,對季卷口出狂言者,已在他可以拔劍誅殺的標準之內,要按他的想法,這種危險分子也沒有留下性命的必要,但因言獲罪,在季卷那裡卻行不通。因此那商賈被看得冷汗直流,隊伍中卻始終無人拔刀出鞘,對他所攜的茄瓠,也沒做刻意壓價。
「勞煩您……」那商賈心中發虛,對領在手中的錢也不敢盡收,分出一半轉了一圈,又使勁往燕軍手裡塞,同時還不忘打探:「今天要斬首的犯人還是夥同兩個叛黨的從犯?」
「當然不是,謀亂罪向來內部處理,要公審公判,定是對國家上下都有極大危害的要犯,必須以儆效尤。這與大宋規矩不同。」隊長沒收他錢,語氣相當耐心,對一眾懵懂視線解釋:「在燕地已執行過幾次,這回還是頭一次在京城開辦,不理解也是正常。我們燕王相當重視這回公判,要親自宣讀犯人罪狀,主持大會,那犯人你們定然熟悉,就是梁師成與王黼這對內外勾結的義父子。」
那商賈一聽,驀然一愣,驚聲道:「是要公開斬首他二人?!」
「自然。罪狀早就確定了,眼下只是公開宣判,要正風氣。」
「好,好……好!」商賈嘴皮發抖,忽一躍而起,把三五十千錢全部扔回燕軍手上,狀似瘋癲,大笑道:「能見王黼授首,我也是無憾!當初草菅人命,我就道總該有他的報應,原來報應不在皇帝,卻在燕軍!哈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