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蘇夢枕拉入地道是季卷頭一回對前路一無所知,但依舊不懷任何戒備的經歷。地道重新修整過,被炸塌的地段清理後再次疏通,他甚至與她協商,要新立一條連接金風細雨樓與她宮中的暗路。提議時季卷還道若戰事又起,兩處可借暗道互為掩映,怎麼也想不到地道剛一修成,居然用在此時。
她並步與蘇夢枕走了片刻,已對方向有了概念,正要開口說話,蘇夢枕停步上望,道:「我們到了。」
她隨蘇夢枕踏出地道,還未抬眼,已聽見河水潺潺。金水河正在此分支,兩條河道岔口處,四五層高畫舫被點綴裝飾過,靜靜停泊。
季卷神色微動,本想拿故地重遊說些什麼,卻不知為何並不願打破此時氣氛,被他引上隨處布置出喜慶裝飾的畫舫,連每層點亮的燈燭都做龍鳳形狀,等她推開一層艙室的門,燭火受風拂動,蘇夢枕伸手攏住,待焰光穩定,方才轉臉看她。
披紅掛彩。錦天繡地。堂皇富麗。
最重要是簪花大衫,從光亮處向她凝目的人。
季卷忽覺得身上這件大袖霞帔有些沉重了,和一整座畫舫滿目裝飾的心意齊齊壓在肩膀,她在沉重間慢慢笑道:「你準備了多久?」
蘇夢枕道:「相比我們認識的時間,還不算久。」
「我們初見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蘇夢枕逆著燭火向她走來,邊走邊微笑著道:「所以我也想了不止一朝一夕。」
清瘦人影傾身過來,神情相當甜蜜,叫她在同樣漾出甜蜜的同時,忍不住後退了半步,對著蘇夢枕揚起的瘦眉故意調笑道:「我記得這邊是不是有一個為了婚姻和睦,女方在進婚房前絕不能腳落地的風俗?」
蘇夢枕道:「的確。」
他相當有耐心,仍維持著半屈的身形,理所應當道:「我來抱你。」
季卷抬目錯開他燃著烈火的視線,在畫舫中錯落的裝飾間游移,笑道:「其實只要允許用手借力,以我的武功,要足不沾地攀到頂層,也不是什麼難事。」
她視線在各處輕飄,向他示意已規劃好的路線,最終佯裝正經地與蘇夢枕對視,在他詫異的眼神中撲哧笑出聲來。
蘇夢枕已恢復了常態,鎮定道:「你不喜歡繁文縟節。」
季卷笑道:「我一直覺得很多規矩、習俗,都是亟待革除的東西。」
蘇夢枕點一點頭,視線同樣沿著她示意的路線划過,縱身御風,飄然間同樣足不點地,從鋪著紅毯的層層樓梯之上掠過,落在頂層的喜房之上。季卷一笑,不甘落後地越身追上,飛掠間手掌在精心鋪陳過的花檐、紅幔、彩緞上一一輕拂,最終盪到高設懸帳的房門前。蘇夢枕視線追著她收近,右側已為她留出空位,她身在半空,紅綢中忽翻湧出一聲輕笑,本該穩穩落地的動作便又一偏折,乳燕投林般直落進另一件深紅袍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