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蘭芝緊抿下唇,放下了剛劈好的竹塊。
一把傘需要二十八根粗細均等的傘骨,但按照裴蘭芝這樣的劈法,最終會得到三十二根傘骨。當然,三十二根傘骨的油紙傘不是不行,不過厚度必然受到影響,鑿孔時容易斷裂。
「只會埋頭幹活,不動腦子。」裴木匠淡聲道。
周遠連忙開口:「爹,蘭芝她頭一回做——」
「把你的竹青刮好了再幫她說話。」裴木匠打斷道,「你再刮成這樣一頭厚一頭薄,這塊料子沒法用了。」
周遠:「……」
賀枕書默默低頭,竭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裴長臨和裴蘭芝都生得很好看,裴木匠的模樣自然不會太差。他年紀不大,甚至還不滿四十,不過因為常年在外風霜雨淋,模樣瞧著比真實年紀蒼老一些。
他平日裡很好說話,脾氣也不差,唯獨做活時要求十分嚴格,一點錯都不能有,比賀枕書見過的所有官學先生都要嚴厲。
不過裴木匠並沒數落他,而是低下頭繼續幹活。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賀枕書連最基礎的把竹筒劈開都沒能做到。
實在沒什麼可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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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起活來,時辰過得很快。
裴家今日難得沒人打擾,安安靜靜做了一下午油紙傘。中途只有冬子來過一趟,說是聽人說裴老爹回了村,還運了一批竹子回來,來問問有沒有什麼活能幹。
不過賀枕書早晨回來時忘了把大黑鎖起來,少年剛想進門就被大黑一通亂吠,不等裴木匠說話便嚇跑了。
吃過晚飯,裴家人各自回屋休息,賀枕書也回到後院。
裴長臨已經醒了,在一家人吃飯之前,賀枕書進來給他送了晚飯。不過病秧子今天著實累壞了,只喝了幾口粥便什麼都吃不下。
「怎麼起來了,身子不難受了嗎?」賀枕書問。
裴長臨沒在床上躺著,而是下了床,借著窗外尚未暗下的光線,在桌邊鼓搗他那塊木料。
也不知他到底做了多久,昨天看起來還只是塊普通木頭,今天已能看出一隻小鳥的雛形了。
裴長臨正用一把更小的鑿子掏空小鳥腹部,沒有說話。
「不想搭理我呀。」賀枕書站在桌邊,悄然從身後取出一樣東西,在他眼前晃了晃,「那這東西你也不想要咯?」
他手裡拿了一截竹子,尚未刮青,只去了表面的毛刺,約莫有五六寸長。
裴長臨抬起頭,眸光微亮:「你怎麼……」
「是你爹給你的。」賀枕書道,「說是材質最好的一段,讓你別告訴阿姐,自己偷偷玩。我說,你們父子倆怎麼都這樣,就指著阿姐一個人瞞?」
說的還是白天想讓他藏私房錢那事。
裴長臨沒搭腔。他接過賀枕書手裡的竹材,低聲道:「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