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犁最重要的就是犁床,換個犁床和重新做一把幾乎沒什麼區別。
賀枕書嘆氣:「一把木犁都能賣十幾文錢了,你倒是大方。」
裴長臨掃著地,解釋道:「葛家伯娘前兩年患了重病,家裡的錢全花光了,去年的稅都是村里給他們湊的。」
葛家條件差,眼看就是收成的時候,要是木犁再出了問題,肯定會影響收成。
裴長臨不可能用這東西為難對方。
賀枕書心下無奈。
裴長臨這性子,與他爹完全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裴木匠便是如此,明明是靠做木工活為生,但只要遇到了家中貧困的鄉親,時常不要報酬,或者只收個原料錢。否則以他的手藝,裴家哪會像現在這樣,還在為生計發愁。
一家人都是心善的。
不過,旁人領不領情就不好說了。
裴長臨掃完了地,又回到椅子上坐下,拿起放在腳邊的竹筒和刻刀。他這竹筒還是上次做油紙傘時,裴木匠偷摸給他的,被裴長臨雕刻了足有小半個月,如今終於漸漸成型。
賀枕書問:「你不再歇會兒嗎?中午那會兒不是還不舒服?」
裴長臨動作一頓。
他神情又變得不自在起來,視線閃爍:「我沒有不舒服。」
「可你……」賀枕書抿了抿唇,最終沒有多說什麼。
他搬了把椅子在裴長臨身邊坐下,午後陽光和煦,大黑今兒沒被帶出去遛,在他身邊轉著圈搖尾巴。賀枕書揉了揉大黑的腦袋,視線又忍不住往裴長臨身上看。
裴長臨不僅會做木工,在木雕上的造詣同樣很高。那小小的竹筒被他鏤空雕刻,刻成了一座極其精美的水榭庭院。庭院裡一磚一瓦,一石一木,都精巧得挑不出任何毛病。
而在那庭院中央,蜷著一隻熟睡的小貓。
裴長臨神情專注,正在細化小貓身上的絨毛。
這回的竹筒雕刻得精細,但這並不是他花了這麼久的原因。
根本原因是,這小病秧子現在終於學會惜命了。
以前的他做事隨心所欲,常常因為太過於專注木工而不顧身體。可現在,他不再像過去那樣糟蹋身體,知道累了就要休息,也知道每日要出來曬曬太陽,散散步。
正因為這樣,賀枕書也沒再像以前那樣總是念叨他。
他可不想早早變成村中那些成了親就嘮嘮叨叨、總是操心這操心那的婦人夫郎。
何況他和裴長臨明明根本沒有夫妻之實。
賀枕書胡思亂想著,裴長臨忽然停下動作:「你別再看我了。」
「啊?」賀枕書疑惑地眨眨眼。
裴長臨無聲地舒了口氣,實在無法從對方的注視中靜下心來。他索性不再堅持,吹落竹筒表面的竹屑,從懷中取出一塊軟布細緻擦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