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私塾里的先生姓宋,這座用來做私塾的院子原本只是他家的老宅。
不過,由於這些年越來越多普通農家子願意走上仕途,而這附近村落又只出過他一位夫子,大傢伙便籌錢幫他將家中的老宅擴建,才有了如今的規模。
賀枕書在院牆下稍稍駐足,仰頭看向從院牆上方伸出的一截銀杏樹枝,露出些許悵然的神色。
他從沒有上過學堂。
就像科舉考試不讓雙兒參加一樣,無論是書院還是私塾,都是不招收女子和雙兒。小時候,賀枕書只能留在家裡,或者跟著爹爹去書肆,趁爹爹忙完生意時纏著他教自己讀書認字。
但就算他學得再好,將官學書院甚至科舉考試的題目全都信手拈來,那地方也不會讓他踏進去。
「阿書……」裴長臨輕聲喚他。
賀枕書恍然回神,搖了搖頭,沒有多說:「沒事,書肆就在前面了,我們走吧。」
這間書肆開在私塾邊上,裡面售賣的書籍,也大多是與科舉考試相關。
二人一前一後,掀開書肆的門帘走進去,一眼便瞧見那櫃檯後倚著一位書生打扮的年輕人。
那書生約莫二十出頭的年紀,手裡拿著本書正在背誦。察覺到有人進來,他頭也不抬,悠悠道:「科舉用書在最前頭那排架子,客官想要什麼自己找找,沒找到就是沒有。」
賀枕書:「……」
還有這麼看店的?
書生似乎並不覺得自己的態度有任何問題,還旁若無人、搖頭晃腦地背起了書:「……所以辭不苟出,君舉必書,欲其昭法誡,慎言行也。其……嘶,其什麼來著?」
「其泉源所漸,基於出震之君;黼藻斯彰,郁乎如雲之後。」賀枕書順口答道。
「哦對,就是這個!」書生眼前一亮,抬起頭來,「客官你也……」
書生讀的這本書名叫《尚書正義》,是本朝科舉考試必備用書。他本想問對方是不是也要參加明年的縣試,一看接話的是個雙兒,又改了口:「你家裡也有人要考科舉?」
「沒有。」賀枕書搖搖頭,「只是以前讀過。」
「只是讀過,就會背了?」書生滿臉難以置信,「這本書我都背了一個月了,還沒背下來呢!」
他過于震驚,甚至沒顧得上詫異一個雙兒竟然會識字讀書這件事。
書生驚訝之餘又有些懷疑,他將手中的書本再翻開一頁:「凡侍於君,紳垂,足如履齊,頤溜垂拱,下一句是什麼?」
賀枕書不假思索:「視下而聽上,視帶以及袷,聽鄉任左。」
書生:「賓入不中門,不履閾……」
賀枕書:「公事自闑西,私事自闑東。」
書生:「……」
他備受打擊,緩緩放下書本,整個人都變得頹喪起來:「我以前不相信有人能過目不忘的……」
賀枕書的語氣竟然還很平和:「那你現在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