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周常欠下巨債,不知所蹤,甚至險些禍及妻兒。按照律令,他自然可以狀告官府,與丈夫恩斷義絕。
阿青不識字,寫狀書之事只能交給賀枕書代筆。
這活賀枕書再熟悉不過。先前為了他爹的事,他不知寫過多少封訴狀。不僅有呈給縣令的,還有托人送去州府,甚至京城的。不過結局顯而易見,都被安遠縣那狗官壓下,抑或焚毀。
阿青家的事他本就知曉得七七八八,又詳細詢問了幾個問題之後,便洋洋灑灑寫好了狀書。他將那狀子遞給阿青,後者卻是輕輕嘆息一聲。
「以前,爹爹也不願意我嫁給他。」阿青輕聲說道,「但他待我很好。」
年輕時的周常,會帶他去山上看日落,會走十幾里路給他買愛吃的飴糖,會給他講很多很多發生在遠方的故事。生活在這僻壤山村的小雙兒,從沒有人那樣待他好,那樣給他講故事。
可他後來才知道,那些不過是話本子裡常見的手段,是另有目的的花言巧語。
從一開始,周常就不是他想像中的模樣。
「不是你的錯,是他騙了你。」賀枕書認真道,「你很勇敢,阿青。」
這世上不知道多少人,在遇人不淑之後,卻沒有勇氣改變現狀。可阿青不同,他很早意識到了對方並非良人,並開始努力自救。
沒有多少人能夠走出這一步。
賀枕書又道:「那混帳配不上你,你以後一定會遇到更好的人。就算遇不到也沒關係,阿青這麼厲害,自己也能過得很好。」
「嗯。」阿青點了點頭。
他稍頓一下,又道:「如果里正大人真能替我做主,或是……他再也不回來,也不用麻煩你照顧安安了。」
「說什麼呢?」賀枕書收起用完的紙筆,詫異地看向阿青,「安安可是我徒弟,我還要親眼看著他考上科舉,出人頭地。拜師茶都喝了,你不會現在要反悔了吧?」
阿青愣了下。
他轉頭看向臥房方向,哭累的小崽子早已睡熟,唯有睫羽還帶著明顯濕意。阿青已經有快一個月沒見過孩子,安安穿上了柔軟的新衣服,長胖了些,氣色也比以前好了不少。
他的兩位師父都對他很好。
「嗯,不會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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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阿青家幫忙的男人已經陸續離開,賀枕書走出房門時,院子裡只剩下裴長臨一個。阿青家沒有男人,他自然不方便進屋,只能在院中等待。但他也沒閒著,擼起衣袖彎腰修補著被踢壞的柵欄。
阿青家院外的柵欄被踢壞了好幾處,裴長臨挑了幾處破損不嚴重的,用麻繩藤蔓重新固定,已經看不出被損壞過的痕跡。
聽見開門聲,裴長臨直起身來:「好了?」
賀枕書:「嗯,好了。」
裴長臨點點頭,去院子邊舀水淨手,道:「這幾個地方要重新加固,我回去挑幾塊木頭,下午再過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