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裴長臨這段時間身體有所好轉,精神漸漸好了起來。也或許是他如今跟著鍾鈞大師出入營造司,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不再像過去那樣不願與人打交道。
裴長臨近來越來越能獨當一面,舉手投足也變得越發從容。
這種變化,與他最為親近的賀枕書,其實不容易察覺到。
因為,裴長臨對他的態度根本沒有改變。
只有這種時候,他才能意識到對方的變化。
裴長臨一句話打消了賀枕書所有顧慮,他抬眼看向對方,鼓起勇氣開口:「我畫的那幅遊園圖,從場景至人物皆是按照買家要求繪製。事實上,買家將那遊園圖上的場景要求講述得十分細緻,只要有人知曉崔姑娘與林公子相遇時的事,便能引導我繪出一樣的場景,那並不能作為佐證。」
「林公子若覺得是我們誤會,不妨將那幅畫拿出來,我們一看便知。」
他握住裴長臨的手,認真道:「如果是我們弄錯,我與夫君願意向二位道歉,並馬上離開此地,不再參與這次書畫展。」
裴長臨愣了下,偏頭看向身邊的人。
少年說話時語氣倒還堅定,察覺到他看向自己,又放輕了聲音,小聲埋怨:「你最好真的沒弄錯,我還沒玩夠呢。」
裴長臨一笑:「放心。」
賀枕書的表態格外陳懇,在場眾人也紛紛表示贊同。
「是啊,就把畫拿出來,讓大夥看看就是了!」
「對,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場面風向再次轉變,林天逸抱著畫卷立於原地,一動不動。
崔婉兒勸道:「林先生,既然大家都這麼說,就把那幅圖取出來給大家看看吧。我相信那二位公子也是明事理的人,只要明白一切都是一場誤會,必然不會過多糾纏。」
她笑了笑:「咱們來這裡,不就是想讓更多人看到你的畫作嗎?這是個機會啊。」
林天逸眸光一動。
他緩慢抬起頭來,與崔婉兒對視片刻,恍然般點點頭:「對,這是個機會。」
眾目睽睽下,林天逸走到展台前,將懷中的畫軸一個個放在桌上。他的手指不知為何在微微顫抖著,但動作卻不疾不徐,萬分細緻小心。
他沒有再看賀枕書與裴長臨一眼,慢慢展開了畫軸。
第一幅,第二幅,第三幅……
前三幅畫作都與賀枕書的畫不一樣,而且正如他所說,三幅畫的署名各不相同,但風格卻是大體一致的。
市井與鄉村,山水與湖泊,賀枕書一幅一幅看過去,只覺得心頭浮現起一絲極為怪異的感覺。
林天逸的手落在了第四幅畫軸上。
他似是猶豫片刻,無聲地舒了口氣,終於緩慢解開了那纏繞在畫軸上的絲帶,將畫卷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