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旦遠航船徹底完工,朝廷便會論功行賞。
這個節骨眼要去什麼蜀地,顯然是想避開這場合。
裴長臨無聲嘆了口氣:「老師當真這麼討厭做官?」
「不是討厭。」鍾鈞正色道,「是厭惡。」
裴長臨:「……」
「你這段時間在營造司,還不明白官場是個什麼情形嗎?」鍾鈞靠在椅背上,悠悠道,「我這人沒什麼野心,也不想著要爬到多高的位置。我就想自個兒琢磨點發明創造,哪怕最後沒人知道,我自己滿意了就成。」
「但要是進了官場,那就一切都要聽官家的,他們讓你幹什麼,你就得幹什麼。」
「……到了那時,就做不得自己的主了。」
鍾鈞笑了笑,又道:「咱們上頭那小皇帝是有野心的,又或者說,是他身邊的人有野心,想打造一個盛世。他們缺技術,缺人才,所以才抓著我不放……但我不是那樣人,滿足不了他們。」
裴長臨垂下眼來,一時沒有搭話。
鍾鈞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總之呢,這回我就先撤,你與雲清見機行事就好,別把我供出來。」
他說到這裡,稍稍收斂了玩笑之意,認真道:「不過,你的確也該借這個機會好好想想,日後打算怎麼辦了。」
顧雲清從一開始便有為國效力的夙願,而鍾鈞則堅定的走上了另一條截然不同的路。
唯有裴長臨,至今還沒有答案。
事實上,他幾乎不曾思考這些事。
他年紀還太輕,遠航船也不過是他經手的第二個大項目,他在鍾鈞的引導下走到了今天這一步,仗著點天賦在人前有了些名望,但他自己心裡清楚,這些其實大部分都仰仗著別人的幫助。
他從不覺得,自己已經到了能夠決斷這些的時刻。
馬車停在了家門前,裴長臨囑咐車夫將鍾鈞送回府,帶著猶豫獨自下了車。
小院的大門緊閉著,裴長臨輕手輕腳推開院門,只見屋內昏暗一片,沒有點燈。
「這麼早就睡了?」裴長臨輕聲嘀咕一句。
雙兒孕期嗜睡,賀枕書通常都睡得很早,只有提前知曉裴長臨會回來時,才會特意為他留一盞燈。
這回裴長臨是趕在工程結束的當天臨時決定回來,沒有事先知會賀枕書一句,對方自然也不知曉他會回家。
虧他還擔心了好幾天,就怕小夫郎在家中獨守空閨,會牽掛於他,還可能抱著他的衣物焦慮得整宿睡不著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