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的腦袋向下俯視,那些被蛇蟲食去了眼瞼,無法閉合的突出的眼睛,通通直勾勾地注視著他們。
鳳曲已經連尖叫都快忘了。
商吹玉又輕輕拉了拉他。
隨著商吹玉的目光下視,在他堪堪停住的長坡之尾,距離他僅剩寸步之遙的山地上,赫然是一個堆滿屍骨、不計其數的深坑。
它們或往外爬著、或高舉手骨,死狀各異,但都悽慘無比。
四周漸漸凝聚起淒異的火團,熒藍色的光火沉浮當空,那些被一路忽視了的腐臭,一瞬間湧入鼻腔似的,讓某種認知在鳳曲的心中遽然浮現。
“……死人。”鳳曲喃喃說,“到底是誰在嚇我們?”
商吹玉已經不敢再讓鳳曲稍離身邊,他沉下呼吸,死死抓著鳳曲的手腕,回想起剛才和鳳曲分散的景象,還壓不下身體的顫抖。
就在此時,鈴音遏止!
方才像是陷入沉睡的屍身又一瞬間轉醒,齊刷刷揮舞起四肢、大張巨口,一同瞪向了二人所在的方向。
兩人默默地以後背相抵。
商吹玉張弓,面向那數以百計的、懸掛的骸骨;
鳳曲拔劍,俯瞰深坑中呻/吟著往外爬出的腐屍。
“交給你了。”鳳曲說。
“是。”商吹玉答。
鳳曲摸出隨身的火摺子,輕輕一吹,火焰照亮兩人嚴峻的面色。在他身後,弓弦已經繃成一輪滿月,火摺子一巡而過,四五支箭的箭尾頓時燃起了烈火。
仿佛以火為號,在懸屍被火箭引燃,四下乍亮的剎那——
鳳曲拔身,仿佛托風而去的一尾青鯉,劍光是他縱躍濺起的飛沫、是他尾鰭蘸染的白雪、是他引頸勾攜的月牙。在藍火與烈火、黑天與白骨之間,青衣獵獵,如一把出鞘的青匕。
長劍所過,一川坦途。
即使商吹玉後背大開,一切膽敢伸向他的屍手也會被鳳曲一劍斬落。
直到周圍懸屍都被烈火焚燒,猶如熾燈,映亮了半壁天穹。
在這耀如白晝的瞬息之間,商吹玉搭上最後一支箭,旋身屈膝,抬肘指向了層林之上,影影綽綽卻從未被他們注意到的一隻銀鈴。
“沙——”
箭如飛蛇,銀鈴應聲而落。
早有準備的鳳曲縱身引劍,在那對銀鈴即將跌進屍坑的瞬間,劍鋒同銀鈴相錯而過,順著劍身一路滑墜,穩噹噹落進鳳曲掌心。而他騰躍在半空的身形,便在一顆白骨頭上一點,再度借力,仰面飛身回來。
鈴鐺跌跌撞撞,叮噹響作一片。焚燒著的、被削殘的、被深埋屍坑之中的屍體都發出嗚咽的吼叫,卻再也不能得到確切的命令,狼狽的掙扎之後,終於偃旗息鼓,徹底死去。
“……”鳳曲站在原地,回憶起方才幕幕,還覺頭暈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