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門外舉棋不定地徘徊一會兒,還是咬牙敲響第三戶的門房:“有人在嗎?在下傾鳳曲……”
好像對了什麼暗號,門便忽地開了。
鳳曲:“!”
房門驟開的瞬間,三戶門內竟然閃過一剎的燭火。那盞燈照亮了一張帶傷的面龐,在匆匆一瞥之下,那處猙獰無比的烙印更是刺眼。
鳳曲嚇得後跳,燭火滅了。
黑黢黢的人影佇立門前,為他拉開了門。仿佛習慣了這樣的反應,雲鏡生的表情平靜如常,只說:“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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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關合。
這是一間封閉的、死寂的房屋。沒有一絲光亮,空氣中瀰漫著死去多時的鼠類的酸臭。木頭腐朽的淡臭混雜其中,鳳曲剛一踏入,便有些頭暈腦脹,半晌看不清處境。
轉瞬,正前方亮起了一點燭火。
它在三折屏風之後,四周呈出溫暖的光暈。鳳曲正待開口,卻見光點漸漸被一幕黑影籠吞,屏風上,浮現出兩隻僵硬的小影。
小影都是人的形狀,受木桿所制,像是一出無聲的皮影戲。
鳳曲轉頭想找雲鏡生,卻見她不知何時遁進了黑暗。
察覺到鳳曲的目光,雲鏡生說:“偃師始祖,是為工匠。他們精於各種木偶皮偶,也以這門技藝的傳承為榮——你且看吧。”
屏上一影徐徐轉過臉來,雕鏤的兩點小眼是端莊的方形。
它向東方一跪再拜,宛如重誓,接著撿起地上的一頂官帽,往頭上一扣。
沒有伴奏、沒有人聲,這道頭戴官帽的小影自東向西,艱難跋涉。直到空中掠顯“靖和”字樣的一道門匾,它跌撞著一推城門,燭火倏滅。
有人敲響了桌,還有其餘的不知什麼器皿,屏風罩著所有,鳳曲只聽見兵荒馬亂的嘈雜,伴隨著時有時無的慘叫。鳳曲正是不解,卻聽到隱隱的水流,他被雲鏡生按在門邊跪坐,此刻靜等,竟察覺自己的衣擺不知何時浸入了滿地溫涼的液體當中。
房間的腐臭為這異樣的觸覺增添了三分詭異。
黑暗中,一切聲響、觸感和嗅覺都變得鮮明。
某個猜想浮上心頭,鳳曲感覺自己靈魂一輕,也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提去那出戲中。
猶如戲中的主人公一般,他踉踉蹌蹌闖進了靖和,入眼是——
驟亮的屏風映出無數皮偶殘碎的肢骸。
頭戴官帽的小人委頓在地,抽搐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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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領受皇命,前來明城靖和縣的一員朝官。
他夜奔災荒地、振撼登聞鼓、修書求聖聽,他四處奔忙,嘔心瀝血,行跑於遍地屍骸之間。大旱和飢餓足以摧毀一座城池,朝官日夜修書,求朝都、求宣州、求瑤城,求盡一切能求之人,卻都不能阻止生靈成片成片的倒下。
最終,他只好登臨高樓,提環叩門。
朝官述盡心事,磕破額頭,血流如注,鳴泣如啜。
高座之上並無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