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曲這才端端正正地坐了下來。
借著燭光,他看清了“玉衡”身上發黑的血跡。傷口的位置都很巧妙,不是外人用刑,而是他自己借一些利器或者碎片割開的手臂大腿等地,出血量不小,但都不致命。
而那些血的用途,鳳曲很快也看清了。
這些天,“玉衡”就沾著這些血在牆上地上桌上和棉被上——一切可及之地,寫滿了一個“珏”字。
大片的“珏”後,間或壓蓋著幾個不易察覺的“玦”。
不過兩字同音,掛在嘴上其實沒有差異。
鳳曲嘆息一聲:“我想了清你哥哥的遺憾。”
“他有什麼遺憾?”“玉衡”冷笑反問,“是他讓雲鏡生半夜挾持了我,是他要跟我身份互換,是他要代我赴宴等死。一切都是他自找的,難道秦鹿連這個都不幫你點破嗎?”
“即使他不遺憾,難道你也不遺憾嗎?”
“……什麼?”
“他的身份、他的老師、他的舌頭、他的手臂,你奪走他這麼多東西,他卻還願意代你去死。我猜他從未解釋過自己的理由,而你真的不遺憾嗎?”
“玉衡”猛地抬起了頭,咬牙切齒地擠出反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到海內之後,目光所及總是悲劇。起初我只是覺得挫敗,覺得是我做得還不夠多,但我漸漸意識到,還可能是我用錯了勁兒。”鳳曲交錯手指,綻出一抹謙遜的笑,“我想從你們的悲劇里學到一點東西,看看能不能避開我們的悲劇。”
“玉衡”:“……”
他的怒氣快要化為實質了:“只衝你這句話,本座真的很想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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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對方沒有說錯。
當他第一次留意到“傾鳳曲”,就覺得傾鳳曲身上有種極其熟悉的韌勁。他不是無往不利,更不是無所不能,但他就是有著否極泰來的氣運——不如說,是他總能相信“否極”則盡,“泰”之將來。
而“玉衡”察覺到這份“熟悉”的來源的時候,偃師珏已從偏閣逃脫了。
這不是偃師珏第一次逃脫他的管束,“玉衡”都習慣了這種你逃我追的把戲。
反正在所有人的眼裡他就是偃師珏,偃師珏逃到哪去都是孤苦無依。為數不多知道真相的人,除了或亡故或遠遷的家族長輩,就剩下曾經和偃師珏關係親密的個別同窗。
其中唯一有能力施以援手的秦鹿,早在幾年前就和偃師珏反目,根本不會過問他的死活。
“他又去求秦鹿幫忙了嗎?”“玉衡”看著空空如也的偏閣,只覺得可笑,“……明明求我就可以過得舒適得多,非要去求那個比我還冷漠的‘同窗’,也真是被秦鹿迷了心竅。”
然而這一次,他卻沒有在秦鹿出沒的地段截到偃師珏。
相反,在秦鹿的身邊,那個名叫傾鳳曲的少年夜中獨行,似乎成了偃師珏的新一輪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