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曲穿過竹林,本想另尋一間宅舍避雨,眼前乍然躍進一點光火,心中升起希望,冷風卻忽然轉厲,尖嘯著刺痛了他的耳膜。
鳳曲猝然頓步,目光定在屋檐下一點小影。對方披蓑背對,耷著雙肩,似乎抱著魚竿,正在垂釣。
可那裡沒有河流也沒有池塘,有的只是一口窄井。
鳳曲心下微涼,那間宅前的油燈被風吹動,投於燈下的釣叟的倒影也隨之左右搖曳、忽近忽遠。仿佛蹈在刀尖的舞者,在黑夜中越發顯得詭譎。
“雨下大咯,你要躲去哪兒呀?”
釣叟好像在後背長了眼睛,忽然開口,聲線卻不像年邁老者,而是正當壯年的男人。
鳳曲退後半步,謹慎地行了一禮:“在下不慎迷路,途經此地,不想打擾了前輩,還望前輩海涵。”
“不妨事、不妨事。”男人單臂掛上魚竿,氣定神閒地轉過半張臉來。燈影在他面上拉長,好像將他的臉龐劃分為陰陽兩半,露在光下的半張臉熱情含笑,甚至對鳳曲眨了眨眼:“好俊秀的少年郎,來來,坐這兒來,避避雨噻。”
鳳曲咽了一口唾沫:“不不,我還是不要打擾前輩垂釣……”
卻見男人以手挑起魚竿,忽而一提。釣鉤從井中脫水而出,帶起銀光閃閃的水花,毫無鋪墊地殺向鳳曲面門。
鳳曲眼中冷光激迸,仰面躲過釣鉤,鋒利的釣線卻如一把剜刀,割斷了他的幾縷碎發。鳳曲退到魚鉤可達的範圍之外,鞘中劍彈出半寸,他亦聲色微凜:“前輩這是何意?”
風雨卷著斷髮,飄飄然然,竟然落回到男人掌中。
他這才轉過了身,亂糟糟的頭髮系作一團,胡茬橫生,唯有一雙眉眼清正俊朗,除卻眼角些微的笑紋,他的五官看上去還似個青年模樣。
男人手指微搓,斷髮紛紛揚揚地飄落:“拔劍,讓我瞧瞧。”
“……什麼?”
男人笑眯眯道:“讓我瞧瞧,‘扶搖’比之當年如何。”
“扶搖”,是母親留下的劍。
鳳曲來到海內多時,還是第一次有人叫出了這把劍的名字。
師父千叮萬囑不可使人認出他與傾九洲的母子關係,只因為傾九洲在海內凶名累累,樹敵成眾。鳳曲也一向小心謹慎,就連對父母的好奇和關心都藏在心中,鮮少表明。
然而,眼前的男人一來就認出了扶搖。
鳳曲的心跳猛地激烈起來,他壓輕了聲音,緩聲道:“您是沖我來的。”
男人含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