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宗主只想和那位公子單獨談話。
婢女滿腹好奇,低頭思忖著,渾然未覺面前投下了一片陰翳。
她猛地撞上一面溫熱,對方的雙手扶住了她,清朗的嗓音便在頭頂響起:“姑娘當心。你剛給我的朋友送了藥去嗎?謝謝你。”
婢女急忙行禮:“送藥是奴婢的分內之事,少俠不必介懷。但是奴婢方才走神,驚到少俠了。”
阿綾隨後跟來,也看到了正要拜訪商別意的鳳曲:“現在莫宗主在,你等會兒再去吧。”
“莫宗主?”鳳曲一邊鬆開婢女,右手不覺握緊了扶搖劍柄。
半晌,他卻沒有如婢女猜測的那樣逕自闖進去,而是默默轉身:“那我先去練劍,之後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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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商別意的角度,恰好能看見斜對面渾濁的銅鏡上半張瘦削的、凹陷的臉頰。
鏡子裡的人已經近乎衰竭,說是形銷骨立也不為過。
商別意無比慶幸自己沒有留在瑤城,否則這樣苟延殘喘的模樣落到父母眼中,他不敢想像鳳儀山莊又會陷入何等的慌亂。
而且,要他以如此醜陋的樣子和親人道別的話,實在是比死亡本身更為可怕的事。
房門傳來了響聲,和其他人小心翼翼的動作不同,這次的客人粗枝大葉,腳步響亮。
商別意瞑目休整片刻,再睜眼時,鏡中的倒影依然是平日那副運籌帷幄的神情。
莫憐遠單手端著藥,放在了商別意的床頭。
床上的人即使病重,仍舊將儀容整理得一絲不苟,這種表面功夫正是莫憐遠最厭煩的,但想到對方是鳳儀山莊的大公子,莫憐遠嗤笑一聲,沒有多說什麼。
這些有點年份的門派宗族,都是差不多的自命清高。
莫憐遠的理想,就是把這種可憐蟲的驕傲盡數擊潰,讓他們不得不承認,所謂千百年的傳承不過如此,一群賤商酸儒、臭道禿驢,一概沒什麼本事。
“沒病糊塗吧,還認得人麼?”莫憐遠負手立著,居高臨下投來了憐憫的目光。
商別意狀若未覺,客氣地一笑:“竟然驚動了莫前輩親自探望,別意受寵若驚。”
“油嘴滑舌的那套就收起來吧,對我是沒用的。”莫憐遠指了指藥,“先把藥喝了,別死在我的地盤,省得鳳儀山莊發瘋了攀扯上來,叫人後悔了行這善事。”
商別意低眼微笑,端起藥,乾脆利落地喝了下去。
莫憐遠掌中盤著一條珊瑚手串,見他這樣,哼道:“我家的渾小子喝藥就愛扭捏,一會兒怕苦,一會兒怕燙,我還當你們年輕人都這樣沒用呢。”
他說起兒子時,話里倒是頗顯柔情。
商別意喝完了藥,用手帕擦淨唇邊的水漬。片刻調好呼吸,商別意道:“莫少主和別意畢竟還差了將近十歲。不過前輩過來,就只是為了探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