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戟道:“就算這回倖免於難,你們也不能在這裡待了,你明白嗎?”
鳳曲沒有答話,心裡格外酸楚。看到意料之外的東西,他縱想和阿珉說些什麼,可這次卻慶幸起阿珉不在。
若是阿珉看到這些景象,知道且去島撐死了也只有百年壽數,不知是會對前世的遺憾稍有釋懷,還是更加傷心起自己沒能提前發現。
“聽說前輩看過十方風景,遍知八門奇事,像這樣的地方……只有且去島一處嗎?”
“旁人就算有心,也未必有這樣的能力。就算有這樣的能力,也未必能找到這樣的寶地。就算找到這樣的寶地,也未必能找到傾如故這樣保全本地的高手。”康戟頓了一頓,“應須行和傾如故,確實都是彼此的貴人。有這孽緣,無怪你的爹娘寧犯天下之大忌,也要生下你了。”
“……我娘懷著我時,前輩也知情?”
“那是自然,不然我怎麼做你的乾爹?”
康戟舒一口氣,沒了煙杆,他的嘴裡相當無聊,能和鳳曲閒聊解悶也很開心:“你娘的性子十分激烈要強,和你爹本來水火不容。可是你爹脾氣太好,大家漸漸做了朋友,又是一晚,我們都喝醉了,而你爹生得實在……”康戟的麵皮抽了抽,隱晦地道,“窈窕柔弱、國色天香。”
鳳曲:“……”
這個措辭水平也是沈呈秋教的嗎?
“不能怪你娘,本來就是你爹情根深種,那門子破事先不說。後來你爹幸好是帶了幾年孩子,才不那麼弱柳扶風了,還學了一些劍法,跑去打一把扶搖。他覺得能防身了,自己也能獨立做事,更有把握為先帝分憂。”
康戟又停頓了一會兒:“但是,大家年紀都長了幾歲,到底怎樣才是天下的正途?——我們還是想不出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們本是摯友,卻實實在在地各奔殊途。
應淮致選擇了王道,他不精武學,事事追根溯源,都想從政策根治;
傾九洲則選了俠道,她漠視規則和秩序,謹遵自己的喜惡,路見不平就會拔劍;
沈呈秋則選擇儒道,為一方官便如父母體恤,為一朝臣就如子女愚孝。
“又或者,每個時代每個立場,本就該有不同的答案。”鳳曲輕聲說出自己的想法。
康戟一笑:“鑑古知今,就是如此。他們已經成了白骨,但你還有廣闊的未來,只要能對你有所提點,就不枉費乾爹的口舌。”
他所選擇的便是隱士之道。
非時不動、非亂不出。
鳳曲心中又有些悵然。
俠者殉道、王侯薨斃、直臣死諫、隱士出山。這世道就如他所見,亂得突如其來,亂得蓄謀已久,千千萬萬的人們前赴後繼,卻不知道如何才能堵上某個窟窿,擋下駭人的、磅礴的、即將摧毀這方人間的颶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