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寧行至養心門一側,原是要往南走,忍不住越過琉璃門往北面正殿覷了一眼,只瞧見廊下一排御前內侍在站班,人影幢幢。
宮女走了一段見她沒跟上來,忙提醒道,「姑娘,養心殿可不興亂看,快些隨我來吧。」
鳳寧忙收回視線跟在宮女身後去了南面御膳房,宮女先將人手引薦她認識,規矩也悉數提醒,養心殿的宮人果然不是外頭能比的,均神態從容不卑不亢,也沒有人怠慢鳳寧。
鳳寧也不敢耽擱,當即掄起袖子,準備夜宵。
除了一盅蓮花羹,她額外還做了一小碟爽口的蘿蔔糕,煮了一壺安神的養心茶。
做完這些,她興致勃勃捧著食盤往養心門走,早有內侍引著她進了正殿廊下,在這裡見到了掌印柳海,柳海看到她眼角笑得都堆了皺紋,先試過毒,帶著她往裡走,
「先等一等,裡頭在議事呢。」
柳海與她一道在東閣外的珠簾外候著。
鳳寧輕輕往裡瞟了一眼,從她的角度只瞥見一抹明黃的垂幔,一身著緋袍的官員跪在御案前哭泣,就在那官員身側,立著女官楊婉,她手捧文書,眸色低垂紋絲不動。
鳳寧聽了半晌,倒也聽出苗頭來,大約是這位吏部右侍郎行貪污之事,被皇帝抓住了把柄,正在殿前哭訴呢,可是哭訴有什麼用,不一會,裡頭傳來一聲冷喝,「來人,將他拖下去,送去都察院關押待審。」
柳海使了個眼色,兩名訓練有素的錦衣衛大步越進去,不一會拖著一個磕得滿臉是血的人出來,鳳寧第一次見這種陣仗,自然有些心驚膽戰,手中的羹險些灑落,還是柳海扶了她一把,「以後這種事多著呢,得穩住。」
「誒。」鳳寧鎮靜心神繼續等著。
東閣內,裴浚捏著錦衣衛搜羅來的罪證遞給楊婉,「敕造文書你來寫,給太后過目後送去內閣與都察院。」
楊婉看著那幾張供詞,心裡隱隱一抽。
這名吏部右侍郎手裡掌著天下官員甄選,是她祖父一手提拔上來的心腹,吏部與戶部的官員哪個經得起查,皇帝要真的診治貪官污吏還不得一窩端呢,而偏偏擰出這麼一個人,自然是要拔她祖父的爪牙。
偏生這文書還得她來擬,別看她只是一名女官,御前的女官均有印信,文書底下也要蓋她的戳,首輔楊元正的孫女楊婉舉告的吏部右侍郎,稱不稱得上大義滅親?百官無話可說,也無可辯駁。皇帝還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楊婉內心冷笑一聲,頗有些悽苦。
她算是明白當初皇帝為何輕易便首肯她進養心殿,祖父以為他在養心殿安插了眼線,實則裴浚反而把她當做一柄對付祖父的利劍。
你不是想做皇后麼,是選皇帝還是選楊家?
裴浚喝著茶見她遲遲未接,投來的那一抹淡淡的笑,似乎就是這個意思。
這世間從來沒有人能這般令她心驚膽戰,且得時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對付。
楊婉沒得選擇,立即上前接過罪證,「臣女遵命。」便坐在一旁擬旨去了。
柳海不愧是御前大璫,即便沒聽見皇帝傳喚,卻也猜到裡頭告一段落,可以進去了,他朝鳳寧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跟著進去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