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負百條人命遠赴他鄉時,心頭何嘗不沉重,人生何嘗不寂寥,是那么小小的她出現在他面前,給與他無與倫比的信任,恍若明月照進溝渠,讓踽踽獨行的他不再孤單,不再彷徨。
他給與了她庇護,她何嘗不是他的。
鳳寧笑出淚花。
回屋簡單收拾幾件衣裳,著傻妞抱來卷卷,帶著卷卷攀上小赤兔,一人一馬一貓,逆著夕陽的方向往東面奔馳。
西風烈烈,冬寒如鞘。
裴浚已奔去了老遠,身後的叫賣聲吆喝聲不停在後退。
馬蹄每縱躍一步,離著她的距離便遠了一寸,心仿佛正在經受凌遲,被一刀刀割下來踩在塵土裡。
裴浚這一輩子,殺伐果決,手起刀落,從未有過一線遲疑,他是一國之君,奔赴戰場責無旁貸,他不該踟躕。
可這一刻,腳步仿佛被什麼羈絆住,心裡生出濃烈的不舍。
他受夠了牽腸掛肚,他受夠了背道而馳。
去它的君子之約,去它的矜持沉穩。
他就是扛也要將李鳳寧扛回去。
裴浚已如離箭般使出城郭百里去了,又忍不住掉轉馬頭往康家堡方向折去,向著她馳騁。
斜陽一點點落在山脈盡頭,草原無邊。
朔風卷著一層黃沙從遠方滾來。
眨眼間,一個黑點在天際盡頭閃爍,冥冥之中意識到了什麼,裴浚馬速越發加快,極近,那個黑點漸漸幻化出想象的模樣,一點點將心裡那張臉重新鐫刻,無比柔秀的身影,如同開在沙漠深處的彼岸花,美好地令天地失色。
「鳳寧!」
是她,真的是她!
明明分別不到一刻鐘,有如跨越千年。
裴浚眼眶都被逼紅了,猩紅密布。
那明媚的姑娘,垮著個行囊,無比乾脆利落朝他奔來。
「陛下!」
她含淚輕呼。
她沒料到,他也折了回來。
這種惺惺相惜的感覺不要太好。
陛下?
裴浚從來沒有覺得這個稱呼是如此地礙眼,如此地令他心生牴觸,眼看人快到了跟前,他飛身掠下馬背,看著那姑娘輕盈地從馬上翻下來,抱著卷卷朝他撲來。
裴浚張開手臂,重重將她箍在懷裡。
「鳳寧!」
怕自己是在做夢,又將那張臉給拉出來,仔細看了一眼,是李鳳寧沒錯。
「往後別再喚我陛下。」裴浚很嚴肅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