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詢問,又似反問,艱澀問道:「我這輩子就必須忍受痛與恨,才能換來下輩子的愛嗎?」
「殿下,你說,這公平嗎?」
靳默直直望向陸霜白眼底,仿佛要看穿他的靈魂深處,被天道選中,物盡其用,是否同他一般怨恨不甘,或者,有沒有,哪怕一點點,可以施捨他的動容與仁慈。
「你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
陸霜白沒有移開目光,他自然也看到了對方眼底水痕波動,他知道靳默想要什麼答案,可他沒有答案。
無法看破命運的,何止他一人呢?
他真的沒有一刻沒有過不甘嗎?
不是的。
可又如何?
他也只不過是一個做不到隨心所欲,被命運往前推的俗人罷了。
一滴雨從天而降,緊接著,瓢潑大雨沒有預兆地降臨。
雨水順著縫隙躲進面具里,像是他無言的淚,半晌,靳默顫抖著心,袒露心中的脆弱:「殿下,你若是信命之人,便不會去人界找我,對嗎?」
我也是你在乎的人,對嗎?
他緊盯著陸霜白的眼睛,仿佛只要他承認,他便會放下屠刀,認命投降。
這一瞬間在靳默眼裡似乎被無限拉長,可他只見陸霜白眸光移動,視線落在他身後處,他側頭看去。
遠處一道玄色人影御劍飛行而來。
如此遠的距離,陸霜白卻一眼認出是誰,只見他唇角一勾,如冰山融化,如春日降臨,靳默的心卻迎來了冬季,好像被沉入了窒息的冰海里。
他那些含著血淚的控訴換來的是他毫無波瀾的冰冷眼神,而遠處那道影子,卻能輕易撥動他的心弦。
他捂著面具,仰天長笑,他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也許在笑自己?
熱流混著冰冷的雨水,戴著面具,他終於敢面對自己的可笑滑稽的心意。
八歲那年,母親離世,是殿下找到了他。
他清晰地記得,那是一個嚴酷的寒冬,死了很多人,多到街上都是被大雪覆蓋的屍體。
他穿著單薄的衣物,是去年夏天從垃圾堆撿的,已經髒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不過他可能也挨不過這個冬天了,昏迷前,他還有點慶幸,死了也好,不用再挨凍挨餓。
等意識清醒,他發現自己躺在溫暖的客棧,耳邊傳來輕微的書卷翻動聲。
他應聲看去,看到一個很好看的人,在微低著頭看書,他不認字,不知道對方在看什麼,他一動不動,視線划過他溫潤的眼,挺拔的鼻樑,最後落在他帶笑的嘴角,整個屋子都好像因為他的存在變得暖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