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凜山也不想逼他,就著昏黃燈光陪他一塊躺著,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撫著青年的黑髮。
不知過了多久,顧星隕終於動了一下。
他換了個姿勢,仰躺著,裴凜山朝他看去,才發現青年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
顧星隕目光平靜又呆滯地盯著天花板,裴凜山撫摸的動作停下來,「在想什麼?」
昏黃的壁燈微微閃了一下——這棟長久無人看管的老宅總歸有些線路老化的問題,顧星隕的眼睛這才緩緩地眨了一下,裴凜山說:「星隕,有什麼事,別憋在心裡,和我說一說。」
「……裴凜山。」
過了很久,顧星隕才開口,他動作極緩慢地微抬起頭,去看裴凜山,啞聲道:「我真的寧願我……寧願我永遠也記不起來這些。」
之前那樣多好啊,他還是那個被捧得不知天高地厚的顧家少爺,他讀大二,答應老頭子拿個獎學金回家,或許等到年尾,他就能和家人坐在一起吃團圓飯,聽蔣欣欣女士嘮叨,看這對夫婦秀恩愛……
可是,從他回老宅開始,這一切就都毀了。
宛如一個美妙的泡影世界在他眼前坍塌,真相如一片廢墟,赤裸又令人心驚。
顧星隕獨自喃喃:「你知道嗎,我記起來了。」
「裴凜山,他們……他們就死在我眼前,我發誓,你絕對沒有見過那樣慘烈的景象,他們流了好多好多血啊,裴凜山,那應該很疼吧?」
「血是黑色的,裴凜山,你見過黑色的血嗎。」
顧星隕機械地開口,「兩輛車,兩輛車將他們像三明治一樣夾在了中間,他們就像被碾碎的肉泥一樣,要不是前一秒他們還在馬路對面對我笑,我都沒辦法承認,那些認不出模樣的零碎肢體是他們。」
「是……我的父母。」
裴凜山不說話,只是那雙撫著他頭髮的手又開始工作,且力道越來越重。
顧星隕說:「裴凜山,你說得對,我後悔了,之前……之前那樣多好,多好啊。」
看似冷靜平和的語氣漸漸露出端倪,顧星隕開始顫抖,忍耐不住的眼淚一滴一滴,從眼角滑落到枕頭上,「我後悔了……後悔了。」
看到青年在他眼前漸漸紅了眼睛,裴凜山就像被一把鋒利的刀扎進心臟,反應過來的下一刻,就立刻捂住青年不斷流淚的眼睛。
溫暖的懷抱從背後擁上來,凜冽的木質香氣里夾雜了些菸草的味道,顧星隕的視野瞬間變得一片黑暗。
他後知後覺地感受到自己眼睛上的灼熱溫度,那是裴凜山的手掌。
裴凜山低頭,去吻他尚且溫熱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