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給了我一刀……」她呢喃道,「就是為了在這裡看著我流血而死?給個痛快吧,用你的大鐮刀把我的腦袋割下來什麼的。」
「我不會這麼做的……」格蕾輕輕握住她的手,於是她的血也就這麼沾在了女孩的手上,「看到您痛苦的樣子,在下也非常難過,但這是您必須經歷的。」
格蕾親吻了她的手背——非常熟練,仿佛她已經做過了無數遍那樣,然後有什麼冰涼的東西落在她的手腕上——她知道那是女孩的眼淚。
真奇怪,這個女孩甫一出現,就給她來了一刀,幾乎被攔腰砍斷,她此刻的慘狀全都源自於她,連她都沒有要哭,女孩卻先一步落下了眼淚……更奇妙的是,她竟真的感覺到了那麼點(如果不是她失血過多產生的幻覺)與女孩的聯繫,仿佛在某段久遠到她早已遺忘的歲月里,她們的確親密無間地相處過。
那時女孩的神態也是這樣,憂鬱而溫順,像是倫敦夜晚的迷霧和路邊的夜燈混合成的,但她記憶里有對方微笑時的模樣,羞怯而生澀,像是一隻依偎在媽媽懷裡的貓崽,小聲地祈求著一點愛。
路燈愈來愈暗,格蕾的面容漸漸模糊了,只剩下了冷調的色塊。
「您不明白,您……不記得了……」在徹底失去意識前的一刻,她聽見女孩啜泣的聲音,「請快點回到我們身邊吧,猊下……」
×××
「王呼喚您過去,緹克曼努②猊下。」
緹克曼努舉起雙手,好讓輔佐官看清上面半干半濕的泥土:「我在工作,西杜麗。」
「覲見王也是您工作的一部分。」西杜麗從女奴手中取過濕帕,從那雙泥手的掌心開始擦拭,即使清理了泥土,那雙手依然粗糙、發硬,掌紋摸起來像是曬乾的河貝殼,「何況,您總是在工作……我幾乎記不清上一次見到您休息是什麼時候了。」
「只是最近而已,今年的降雨量很不樂觀,有兩條主河渠乾涸了,我需要重新規溝灌的路線。」緹克曼努抓了抓頭髮,吉爾伽美什召見她的原因並不難猜,畢竟東邊的硝煙味已經明顯到了讓人無法忽視的地步,「算了,你說的沒錯,進宮覲見也是我的工作……盧伽爾③在王座前等我嗎?」
聽她這麼問,西杜麗詭異地沉默了幾秒,在緹克曼努看來,她似乎在努力阻止自己的臉部肌肉做出古怪的表情:「……不,王在浴池等您,猊下。」
緹克曼努聳了聳肩:「好吧,看來我們的盧伽爾認為他的宰相今天除了看他的裸體外沒有其他更有意義的事可做了。」
年輕的輔佐官低頭盯著自己的腳趾,仿佛在為自己的言語感到羞愧。
她還是太年輕了,緹克曼努想道,侍奉著吉爾伽美什這樣的君王,擁有羞恥心反而是一件很讓人傷感的事。
「別太放在心上,西杜麗。」她拍了拍輔佐官的肩膀,發現少女比她印象里又長高了一脛,寬鬆的布料下也漸漸顯露出曼妙的身姿,幾乎可以稱作是女人了。
她挑中西杜麗的時候,對方才十歲——那時巫女長給了她三名候選人,其中一位會跟著她前往庫拉巴,從此作為輔佐官伴隨她左右,一位未來會接替巫女長的位置,終生侍奉女神伊什塔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