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說風涼話了,你這個女人。」他低聲道,「如果沒有十足地把握能夠得到,這麼做只會暴露自己的軟弱,猶如在戰場上扔掉自己的武器,是再愚蠢不過的行徑。」
居然會承認自己也存在軟弱的地方,真是難得的進步啊,盧伽爾……不過,只有在言語中不斷地強調自己處於強勢的地位,才能些微地感到安心,這種心理從根本上不就已經輸了嗎?
緹克曼努當然是不會這麼說出來的,儘管她經常對吉爾伽美什直言不諱,甚至還會故意戳他的痛處,但她也知道,眼下的情況已經是對方妥協的結果——身為烏魯克的盧伽爾,執掌王權之人,吉爾伽美什的地位允許他不必為任何錯誤而道歉,可他還是低頭了,緹克曼努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要求更多……嗎?
或許吧。
「無論如何,感謝您最後能收回成命。」她停了片刻,又補充道,「我真的很高興,盧伽爾。」
沒有人回答,過去了很久,當緹克曼努以為吉爾伽美什已經睡著的時候,對方卻貼得更近了,將頭抵在她的肩窩上。
她感覺到幾縷不屬於自己的髮絲散落在肩頭的清涼感,睫毛掃過肩窩時的微癢,還有調整位置時肌肉輕微的鼓動,當對方嘆息時,濕熱的氣流從她的肌膚上拂過,某種古怪的顫慄感爬上她的背脊。
「真傻。」儘管聲線壓得很低,但緹克曼努知道他隱隱有些開心。
與他孩提時一樣,儘管心裡是喜悅的,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把這種心情透露給他人——誠然,他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場合肆意地展露自己的情緒,但他不能教別人知道自己會如此輕易地被某些存在所取悅。
對於君王而言,同他人保持距離感是必須的,他的情緒可以是非常熱烈、外放的,但那些情緒形成的原因必須是神秘而難以捉摸的,所以越是在這種時候,他反而會越克制……
唯有在時光罅隙里的某一瞬,年輕的盧伽爾才會像是被不小心擰開了一些的香膏盒那樣,泄露出一縷喜悅的氣息。
真傻,她在心底重複了一遍。
也不知道在說誰。
第5章 第五章
「根據外派員呈交的泥板記錄,今年亞美尼亞山脈氣溫在春天並沒有明顯回暖,庫爾德斯坦山脈的情況稍好一些,但總體而言溫差也在縮小。」緹克曼努用蘆葦筆在半濕的泥板上劃了兩條長線,以表示庫拉巴城中央最主要的兩處水源,「去年尚且充沛的河渠,如今水線也越來越低,如果之後一個月還沒有要下雨的跡象,我們就要為伊迪格拉特河①的乾涸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