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杜麗本能地僵住了,她們就這樣無聲地對峙了很久——直到猊下忽地打了個酒嗝,一支陶瓶因為她的動作滾到了西杜麗腳邊,時間紡車的繩輪才接著轉動起來。
「晚上好,西杜麗。」猊下說。
「……現在已經是早上了,猊下。」
「是嗎?」猊下又打了個嗝,讓西杜麗確信了現在不是一個匯報工作的好時機,「唔姆,你說的沒錯,外面天亮了……我還以為自己醉到已經分不清太陽和燭火了。」
「您整晚都沒睡嗎?」
猊下一隻手豎起食指,另一隻手作剪刀狀,在食指上咔嚓一刀:「半個晚上。」
在為猊下難得「童趣」的一面感到驚奇時,西杜麗不免也為她憔悴的面色而擔憂,等女奴取來熱水後,西杜麗為她換掉了被酒水浸濕的睡衣,看著她鹽水漱口——中途吐了一次,所以要漱第二次口——最後用羊毛毯將她冰涼的身體裹住,猊下靜靜地看著她,什麼都沒說,很難判斷她是否清醒了。
「其實您不必那麼憂慮。」在為猊下梳理頭髮時,西杜麗忍不住說道,「只要您開口,王最後一定會原諒您的。」
與您相比,那些又算什麼呢……西杜麗暗想,是了,王早已將那兩座城市當作自己的囊中之物,但與猊下相比,晚上幾年只是無關緊要的小問題。
「什麼憂慮?」猊下看著她,如果不是中途又打了個嗝的話,此刻她的表情還挺嚴肅的,「這和吉爾伽美什有什麼關係?」
「……不可直呼王的名諱,猊下。」
「好吧。」猊下咂了咂嘴,仿佛她只有八歲,「這和臭小鬼有什麼關係?」
西杜麗沉默了片刻,直覺告訴她最好不要再去糾正這個稱呼了。
「您不是在為前幾天傷害了王的自尊心而憂慮嗎?」
「誰會在意他的自尊心。」猊下露出嫌棄的表情,「他在這方面簡直和他爸一模一樣,除了不會像班達那樣哭鼻子,總之他們的心就像芹菜一樣纖細——沒錯,本質上他們父子倆都是芹菜精。」
西杜麗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這可怕的言論,只能跟鵪鶉似地愣在原地,直到盧伽爾之手的臉上又露出那種想吐的表情——她也確實吐了,不過這次她忍耐著趴到了痰盂罐邊上(幸好它的瓶口沒有寬到可以讓她的腦袋陷下去),西杜麗不得不讓女奴去拿第三杯放了鹽的溫水,並用熱毛巾替她將臉擦拭乾淨。
「您看上去很糟。」西杜麗扶著她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確認她的體溫似乎有點偏高,「您需要一杯降溫的草藥茶。」
猊下沒有回答,當也沒有睡著,雙眼直愣愣地看著上空,像是在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