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現在重新打開它們——誠然,她的心還是受到了觸動,但也不復往日的熱情了,她甚至說不準,剛才胸口的那陣激盪是出於重新點燃理想的喜悅,又或是對故友逝去的哀思。
而當情緒退潮之後,她竟感覺一股前所未有的寂寥湧上心頭……也許這就是文明傳承的意義,前人的想法由後人接管了,前人的目標由後人實現了,這世上永遠有逝去的前人,也永遠有後繼的後人。
唯一不同的是,她既是前人也是後人,既非前人也非後人,儘管她還在執掌文明之船的船舵,但她也已經是被文明留在身後的人了。
意識到自己沉默了太久,緹克曼努嘆了口氣,揉了揉有點酸痛的眼角。
「很早之前,我和你父親就有了這樣的想法。」說到這裡,她的目光略微偏移,越過了吉爾伽美什的肩膀,「如果你覺得自己站不住,可以先找個地方坐下,西杜麗。」
西杜麗仿佛是被她的話點醒了——字面意義上的,對方剛剛看起來就像是站著陷入了昏迷。
她的臉色蒼白得嚇人,額頭上滲出薄汗,儘管嘴唇不停地一張一合,但因為控制不住舌頭,只能發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嚅囁。
於是吉爾伽美什代替她做了決定:「坐下,西杜麗。」
這句命令短暫地中斷了西杜麗的焦慮,她溫順地坐下了——不過緹克曼努認為她的反應只是出於本能,頭腦並沒有恢復清醒,顯然在心性上,這孩子還有很多地方需要學習和鍛鍊。
「繼續。」吉爾伽美什似是不經意地往旁邊站了一步,擋住了她看西杜麗的視線。
……還是跟以前一樣,真是一個幼稚鬼。
緹克曼努有點想嘆氣:「盧伽爾,您有想過為什麼烏魯克要在庫爾德斯坦山的山腳建立觀測所嗎?」
「為了觀察積雪融化的程度。」吉爾伽美什回答,「如果你的記憶力還沒有衰退得那麼嚴重,這個答案是你十年前告訴本王的,而當時提出這個問題的是本王。」
「那我們為什麼要觀察積雪融化的程度?」
「為了估算今年降雨量。」
「很好。」她繼續道,「既然我們基本能夠通過觀測融雪來判斷今年的降雨量,那麼我們向神明祈雨的意義是什麼呢?」
這一次,吉爾伽美什沉默了很久。
「神明是一群愚蠢的雜種。」他的語氣里有一種(對他而言)極為罕見的慎重,「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但神權的確使蠢貨也具備了操縱自然的力量。」
「好,那麼建立在『神明能夠操控自然』的前提下,我們來探討下一個問題。」她說,「假設這裡有一盆冷水,我們此刻往水裡投入一塊燒燙的烙鐵,最後冷水會變熱,烙鐵會變涼,而不是冷水越來越冷,烙鐵越來越燙,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