頗為諷刺的是, 現在的他終於能在光輝庭院裡仰望高聳的首相塔了,可他的母親並不在這裡。
「通過聖選的居民安置好了嗎?」
「恐怕我很難回答這個問題。」崔斯坦說, 「這種事只有阿格規文卿知道, 我不過是一個悲傷的吟遊詩人罷了。」
高文瞥了他一眼:「你今天的情緒也不太對勁,崔斯坦卿。」
「我等應陛下的召喚而來,是為了重建白堊城,令其成為真正的理想國。讓這個國家不再藏污納垢,所有的百姓都能蒙受福祉,這也是猊下生前一直致力於達成的。」崔斯坦說,「沒有人質疑陛下想要踐行這個願望的決心……但我等真的在正確的道路上前行嗎?」
「我明白卿的意思。」高文回答,「依循傳統,這種決策應該先整理為提案,再經由圓桌會議和御前會議投票通過。但如你所見,圓桌中回應了召喚的騎士尚不足一半,御前會議的成員目前也只有阿格規文。」
「不回應召喚,難道不是默認的否決票嗎?」崔斯坦說,「這些日子以來,把所有通過聖選的百姓加起來,數量恐怕也不及我們一天裡殺掉的人。」
「即使我們不殺他們,陛下拔錨之後他們也會死,何必讓他們葬身於酷暑下的荒漠呢?」高文說,「只要對方不是因你而死,你就能安慰自己不會受到譴責了嗎?」
「我們大可以這麼說服自己。」崔斯坦嘆了口氣,「高文卿,我並沒有抱怨自身職責的想法,可曾經我以為自己是為了完成陛下和猊下共同的心愿而來……現在我卻沒那麼確定了,我什至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猊下。」
「也許只是因為猊下不在。」他在心裡將那個稱呼換成了母親,「也許當卿真正見到她,這個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希望如此。」崔斯坦說,「抱歉向你傾訴了那麼多無意義的苦惱。說到底,我們雖處在相同的境地中,但你的情況遠比我窘迫得多。」
高文一時竟分不清他的同僚是真心這麼想,還是在不動聲色地諷刺——無論如何,他胸口確實滋生出了些微蟄痛。
所有圓桌騎士都為國王和女王效勞,但要論關係,他與母親的關係理所當然地比其他人更親近……他也比別人更清楚,如果母親也這裡,是決不會贊同這種做法的。
他甚至能在腦海中構想出那個畫面——「我看完草案了。」母親的語氣會非常平靜,然後將羊皮紙放在蠟燭上點燃,直到火焰將那些文字化為灰燼,連帶著對方的自尊心也付之一炬。
這就是她無聲的答案,當母親真心想要羞辱一個人時,往往是不太愛說話的。
「我沒有什麼好感到窘迫的。」他聽到自己低沉的聲音,熟悉的話語,他在生前重複了一遍又一遍,「如果真有什麼事情令我為難,也僅僅是因為t她不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