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感覺喉嚨乾渴,吞咽唾液時伴隨著疼痛——以英靈的身份來說,這種情況是不太正常的——她想坐起來,但身體裡擠不出半點氣力,張開嘴,發出的是斷斷續續的氣音。
一隻淋了雨的貓都比現在的她更強壯。
「什麼叫'她忽然暈倒了'?」
帳篷外傳來了激烈的爭吵聲,四十二辨認出了其中一個——烏爾寧加爾,和吉爾伽美什一樣,這對父子有一種獨特的、讓人能輕易認出的語調。
「請您小聲一點。」回答他的是格蕾, 「猊下正在休息。」
「是啊,從白天休息到晚上,那個軍醫給她的玩意兒就是讓她的生物鐘變成貓嗎?」烏爾寧加爾冷笑道,「當初是你們說,護送同盟村落的隊伍里需要有能夠和圓桌騎士相抗衡的戰力,看在她的面子上,本王勉強去做了這種不符合身份的粗活,整天在沙城暴里跑來跑去……結果你們這群幹著輕便活計的廢物,居然在本王外出的時候讓她暈倒了?」
「首先,猊下並沒有昏睡那麼久,會議是下午召開的。」格蕾的語氣比以往都要隱忍,也許是她昏倒的事讓少女感覺自己有些理虧, 「另外,猊下的昏睡屬於正常現象。貝德維爾卿已經說了,猊下應該正在夢境中和梅林交換信息……」
「儘管狡辯好了,人造人,哪怕你自己心裡也很清楚,夢境裡的時長和現實時間沒有半點關係。」他說,「別騙自己了,你作為造物應該也多少感覺到了吧?她的靈基狀態很不穩定,甚至可以說是很差。我不知道那個混血種魔術師的夢境魔術持續了多久,但當我回來的時候,她的沉睡僅僅是為了維繫生命。」
帳篷外,格蕾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才響起:「在下確實隱約有所感覺,當會議還在進行的時候,猊下的精神狀況就很糟糕……只是在下不明白,為什麼會忽然變成這樣,畢竟猊下這幾天並沒有離開過村落……」
「會不會是因為給那個軍醫解除了魔劍的詛咒,所以消耗了太多精力?」烏爾寧加爾說,「醜話說在前面,斟酌一下自己的回答,人造人。最後是那個軍醫死,還是你跟他一起死,只取決於你打不打算說實話。」
「如果您只是打算聽自己想要的答案,而非尋求真相,這場對話就沒必要繼續下去了。」格蕾冷聲道,「在下認為這兩者之間並沒有直接聯繫。猊下之所以能解除拂曉的輝耀,是因為子不敵親法則,就像人可以吹滅燭火那樣理所當然。而且自詛咒解除,到貝德維爾卿請求召開會議前,在這中間的幾個小時裡,猊下都沒有出現什麼問題,反倒是會議開始後……」
格蕾的聲音越來越輕——不,應該是她對外界的感知能力越來越弱了。燭火在她的視野中愈發明亮,昏暗的角落則愈發黯淡,光與暗都慢慢褪為了抽象的色塊,像是顆粒化後的油彩。
有幾隻飛蛾想要飛進帳篷,只是不得其門,翅膀隔著帆布發出咔哧咔哧的聲響。
她想抬手把它們趕走,可她太累了,也許她手臂下的血管里流著鉛水,周圍的黑暗撕扯著她,她再度墜入了昏沉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