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本想在孤獨中度過這個難眠的夜晚——然而他遇到了阿格規文,在光輝庭院裡。
和因為睡不著才起床散步的他不同,他的弟弟顯然是為了讓自己清醒一點,才從首相塔下來吹吹晚風。
自從成為英靈後,阿格規文就再也無需顧及猝死的風險,終於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時都不間斷地處理公務了……高文不覺得這是什麼好的趨勢。母親一直告誡他們,讓個別有能力的人進行高強度的工作只是國家建立過程中的陣痛期,最終的導向應該是形成一個完善的體制,保證每個人各司其職,並且有源源不斷的後備人才可以時刻進行補充,同時還需要定製嚴格縝密的監督程序和限制規章,避免公務系統不斷膨脹,最後淪為國家的累贅。
但具體該怎麼辦,母親從未真正教導過他們……她在他們還過分年輕的時候(相較於當時掌權的大貴族們而言)就早早離世了。在那之後,陛下和莫德雷德都做過各種嘗試,可是最後的成效都十分有限,貴族官僚們就像一潭死水,吸走了他們散發出的熱。
就像母親所說的那樣,他們缺乏一種「殺手本能」②——儘管這本質上不影響他們成為一個受百姓愛戴的好國王,但也意味著他們很難按照自己的意願去改變這個國家。
阿格規文也看到了他,停下來朝他微微頷首:「高文卿。」
「我說過,私底下可以叫我兄長。」高文嘆了口氣,「城裡的肅正騎士好像增加了不少,尤其是在城牆上巡邏的弓箭手,增加了整整兩倍……是要開始真正的生死之戰了嗎?」
「目前還沒有截獲山之民發給埃及的消息。」阿格規文也沒有隱瞞的意思,這幾天白堊城的氛圍壓抑了許多,這是誰都無法忽視的,「但陛下已經確定了,決戰就是這幾天的事。即使山之民什麼都不做,我們也會主動出擊,將他們和埃及人一同殲滅。」
何況,要指望母親什麼都不做可太難了……這一點他們都心知肚明,但誰都沒有說出來。
「我們……」高文原本想問,他們真的要與母親為敵嗎?旋即又覺得這個話題有點可笑,當他們決定踐行陛下的意志時,就想到了或許會有這麼一天。直至此刻,他心裡還懷著那個不切實際的願望,卑微地希望這一次是母親錯了,希望她最後會同意他們的做法,拋棄迦勒底和山之民回到他們身邊。
可事實上,他的腦海中還有另一個聲音,和他最初與聞陛下的宏願時那個駁斥的聲音一般無二。那個聲音告訴他,他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年幼時違背了母親的命令,在鍛鍊騎術時偷騎了成年人用的馬,最後摔傷了手,還在內心祈願不會被母親發現一樣,是天真且幼稚的。
「聽說你在堡壘見到母親了。」連高文自己都不分不清這究竟是詢問,還是喃喃自語,「母親還好嗎?」
「是她一貫的樣子。」
他愣了一下:「我以為母親沒有以前的記憶了。」
「確實沒有。」阿格規文言簡意賅,但又意味深長地說道,「但母親就是……母親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