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阿格規文輕聲打斷了他,「自從受到陛下的召喚後,我其實一直在尋找自己存在於此的意義——作為國家執政官,我沒能將戰爭隔絕於國土之外;作為兒子,我作出了與母親意願相悖的決策……至少此時此刻,我希望自己能盡到作為圓桌騎士的責任。」
聽到對方的嘆息,格蕾知道一切已經無法挽回了……一個人該怎麼贖清自己的罪孽呢?聽說中世紀的教堂會售賣贖罪券,用金錢洗滌一個人在塵世犯下的錯誤,它也能洗淨一個人手上沾染的血嗎?
他們就這樣互相打量,做好了隨時將奪走對方性命的準備。
太陽愈來愈高,獵鷹盤旋的暗影在他們頭頂滑過。這裡隨時有可能發生激烈的戰鬥——但在一切還沒開始前,一切都是那麼煎熬,她在腦海中想像著鐮刀之刃從對方脖頸處划過的景象,而僅僅是這種想像就令她感到痛苦萬分。
緊接著——仿佛是某種命運的安排,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從不遠處傳來——獅心堡的東塔樓,也就是首相塔的塔身忽然劇烈搖動起來。
格蕾愕然地看著那座高塔如摧枯拉朽般塌陷,在空中分崩離析,灰塵與石屑夾雜在塵浪中朝四周涌去,幾乎淹沒了附近一帶的所有房屋。
在這駭然的動靜中,格蕾隔著嗆人的塵霧,接連不斷地聽到人們的呼喊和哭嚎,她被這四面八方接踵而至的聲音推搡著,幾近迷失了方向,也短暫地將與阿格規文的對峙拋到了腦後……
首相塔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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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很少會感覺到不知所措。她的故友盧伽爾班達曾經評價說,她似乎生來就做好了應對世間一切未知事物的準備,所以幾乎不會為什麼事而感到驚異了。
但當她在光輝庭院裡毫無準備地看到莫德雷德時,還是不受控制地陷入了驚惶的狀態——莫德雷德不該在這裡,他不是被關在首相塔的地牢里嗎?必須得想出一個對策……然而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思維滯澀得仿佛她這輩子都沒用腦子思考過什麼東西一樣。
莫德雷德看起來很糟——異常的糟。他渾身是血,左手自手肘以下的部分已經被扯斷了,淅淅瀝瀝地淌著血,右腳則以一種不自然地角度向外扭曲,他走路時顛簸的模樣,像是一個螺絲釘已經生鏽了的木偶。
除此之外,他的腹隔前有數道深邃的凹痕,斷裂的肋骨戳出皮肉,這或許損傷了他的肺葉,因為他每一次呼吸都會發出風箱漏氣般嘶嘶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