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並不看她,只是盯著桌案上跳動的蠟燭。或許是因為酒精,又或許是因為蠟燭散發的熱意,使他的臉燒燙髮紅,可他的眼神非常平靜,她看著那抹火光在那雙翠眼裡跳動。
良久過去,大衛才嘆了口氣:「我也不想這樣。」
「如果你不想,就去做些什麼阻止它發生。」她冷酷地回答,「而不是在這裡買醉,對著一支蠟燭哀悵流淚。」
「說實話,我現在心裡既不憤怒,也不悲傷——儘管罵我冷血好了,埃斐,但事實是,我不會扯著頭髮憤怒地吼叫,也不會痛哭流涕地祈求神將孩子還給我——因為我對暗嫩的死根本不在意。」大衛說,「我有十多名妃子,幾十個孩子,這個數量現在就已經讓我足夠頭痛了,也許以後還會有更多,但我很少感覺自己像什麼人的父親,除了在押沙龍面前。」
「即使是所羅門?」她滿腹懷疑,「他是你欽定的繼承人。」
「是神欽定的繼承人。」大衛露出了苦澀的笑容,「比起我的孩子,或許他更像是雅威的孩子……但押沙龍不一樣,他就像另一個我,只是更年輕,也更美好。埃斐,是你在瑪迦④死後將他們兄妹撫養長大,你應該最清楚他是一個多好的孩子,如果由我自己做決定,不會有比他更符合我心意的繼承人了。但你也知道,這是一個荒謬的想法,難道掃羅當初就想立我為王嗎?以色列從不是我的所有物,它的一切都屬於神,包括我自己在內。」
「如果你真的愛他,就不該給他虛假的期待。」她的語氣終究還是有所軟化,「他以為你會讓他成為王,而他也是這麼要求自己的。」
協理政務,領兵作戰,出使盟國,巡視受旱災和疾病侵害的地區……押沙龍身上的義務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理應承擔的,即使所羅門在神諭下登基,如今支持押沙龍的勢力也不會善罷甘休,即使大衛平定了國內的動盪,作為外戚的基述王也不會善罷甘休。
「我知道你質疑我的原因。」大衛說,「埃斐,你知道命運逆反法則嗎?」
她遲疑了片刻:「只知道它是和一種和預言有關的因果律。」
「不錯,命運逆反法則把預言變成了一張蛛網,獵物越是掙扎,就越是深入其中,越是想要迴避悲劇的命運,就越是在悲劇的道路上漸行漸遠。」大衛搖了搖頭,「所以我現在還沒有辦法告訴你,埃斐,時機還沒有到,如果這時候我說出口,一切就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她垂下眼帘:「……這句話你對我說了五年,大衛。」
「是啊,但這一次不同,我知道它快來了……以一種我不希望見到的方式。」大衛扯了扯嘴角,他大概是想笑的,但並不成功,「走吧,埃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