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底底亞撕下了他的一條袖子,出於對死者冒犯的愧疚,他走之前又在對方的腦袋上踢了一腳。
他快步返回,前後約摸包紮傷口時,頭頂傳來了塔瑪憂慮的聲音:「我有一件很在意的事,耶底底亞。」
「如果你是在意我們不應該從死人身上扒東西。」耶底底亞不以為然地回答,「別擔心,我已經用我獨特的方式道過謙了。」
「……我不是指這個。」她嘆了口氣,「耶底底亞,如果一個人被關在籠子裡很久,是不是就會忘記在籠子外面生活的感覺?」
耶底底亞沉默片刻:「為什麼忽然問起了這個?」
「當我用鐵針打開籠子上的鎖後,很擔心有人看到我們逃跑了心有不忿,故意叫喊把看守的人引來,所以就把其他籠子的鎖也打開了,一來逃跑的人越多,我就越容易隱匿,二來也不會有人因為嫉恨而故意破壞我的逃跑行動……但是最後的結果出乎了我的意料。」
耶底底亞瞥了她一眼:「雖然門鎖被打開了,但他們還是乖乖待在籠子裡,完全沒有要逃跑的打算,我有猜錯嗎?」
「沒有……」塔瑪看起來心情低落,「可這是為什麼?哪怕是被豢養在籠子裡的鳥兒,看見打開的籠門也會有回歸自由的衝動,他們為什麼連逃跑都不想呢? 」
她說的是發生在當下的事,耶底底亞卻回想起了悲傷屋,回想起了歸棲者們。
那一天,房間裡有男有女,有大人也有孩子,他們有的高雅得體,猶如經常進出於觥籌交錯場合的貴族,也有的舉止粗魯,在頭髮里發現了一隻虱子,隨手就丟進嘴裡咀嚼,可當埃斐最後讓他們決定是否要主宰自己的未來時,他們全都舉起了手。
「我們或許能惋惜他們沒有去爭取自己的命運,但不該為此責怪他們。」他說,「沒有人教導過他們這些——尊嚴和自由,如果我們處在他們的位置上,大概也不會比他們做得更好。」
塔瑪看了他一會兒:「你的話很像猊下會說的。」
耶底底亞不確定這種時候表現出暗喜會不會有點不合時宜,但要阻止也已經來不及了:「聽著真不錯,看來我們倆誰都不會被取代了。」
塔瑪沒有回答,但從對方彆扭的表情來看,耶底底亞猜對方多半在腹誹他是一個斤斤計較的記仇精。
儘管用布料包紮並不能防止傷口沾到水,但他們還是不得不重新開始的逃跑之旅。他攙扶著塔瑪,兩個人慢慢地往前走,然而他們沒有找到一束屬於大自然的光,沒有一縷流動的海風,仿佛他們被關在一個密閉的陶罐里,裡面放著被醃製過的死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