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間他又陸陸續續地醒來了幾次,每一次意識都渾渾噩噩,幾乎下一次醒來時就會忘記上一次醒來後的場景,但他記得每次睜眼都能看到床幃外的影子,他不知道是否每一次都是大衛,但一時又想不出這個時候除了他還有誰會這麼做。
如果猊下還在以色列的話,她會照顧他的……還有塔瑪,他的小妹,那個甜美可愛的小姑娘……如果那件事沒有發生,她們本不會離開他的……如果沒有那件事……如果沒有……
幾乎湮滅的記憶霎時浮現在腦海中,連帶著痛苦和恨意。押沙龍盯著停留在床幃上的一隻飛蛾,翅膀閃動時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他在夢中沒有見到飛蛾,但這隻飛蛾讓他想起了夢中的熊熊烈火。
「醒了?」床幃外的大衛問道。
「是的……」他感覺舌頭僵硬得像是一塊死肉,「父王。」
「你現在說話聽起來像是喝醉了一樣。」大衛撩開床幃,「我餵給你的是羊奶,沒錯吧?」
「我很好,父王。」他麻木地回答,第二次說出這兩個字時已經沒有那麼艱難了,「我這樣躺著有多久了?」
「整整三天。」大衛嘆了口氣,「你在受膏時暈倒了,然後就一直高燒不退,還總是說些讓人聽不清的夢話……幸好現在溫度降下去了,撒督說再這麼燒下去你會變成老傻瓜的。」
撒督當然不會這麼說話,但那已經不重要了:「所以儀式失敗了。」
「……是我有欠考慮。」大衛拍了拍他的手背,「設身處地想一想,跳過基訓泉洗禮這一步確實不太好。一個滿身汗臭的小伙子來問你討要這個國家最重要的東西——換作是我也不會答應的。等你的身體恢復之後,我會舉辦一場完整的王儲繼任儀式。」
舉辦一場完整的王儲繼任儀式……但不一定是為他。
押沙龍扯了扯嘴角,想要回以微笑,但那對於現在的他而言太難了:「我期待著,父王。」
「只要彆氣餒就好。」說著,大衛微妙地頓了一下,「雖然儀式失敗了……但你昏迷時一直在呢喃著什麼,神有在夢中向你託付什麼啟示嗎?」
聞言,押沙龍的心跳停了一拍——他該如實回答嗎?向大衛袒露自己的憤怒與不安,質問他究竟是不是對方真正想要的繼承人,質問他在五年前是不是故意把他調去約旦戰場,故意使塔瑪淪落到那樣危險的境地,好有理由驅逐猊下,質問他為什麼要讓所羅門化名為耶底底亞,並將他送到猊下身邊,他是否料到了那個男孩未來會成為猊下的滅頂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