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那是什麼。」他對她沒好氣,至於這種怒火是源自對舊敵的憎惡,還是對自己內心深處那股愧疚之情的惱恨,約押自己也說不清,「我可以施捨你一點時間,讓你見他最後一面,見過他之後,你就走罷。」
埃斐沒有回答,但當他將那個裝著頭顱的披風交給對方時,對方在沉默中接過了。
直到披風脫手,約押才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右手有多麼輕鬆——不應該如此的,那只不過是一顆人頭,可是拎在手裡沉甸甸的,頭顱里的血已經流盡了,但約押總覺得那顆頭顱越來越沉……比他剛砍下它時還要沉。
他看著她慢慢解開披風上的那個結,當一縷被血浸濕的髮絲露出來時,埃斐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像是某種突發的急性病。她的手指抽搐到連披風的一角都捏不住,但披風還是隨著繫結鬆開而抖落,露出了押沙龍慘白的、血跡斑斑的腦袋。
她的喘息越來越急促,也越來越沉重,她的另一隻手摳進泥土裡,指甲因翻蓋而流血,但她恍若未覺。片刻過去,她的呼吸里逐漸有了哽咽,淚水止不盡地落到那顆冰冷的頭顱上,她將手指伸進他被血染成深褐色的發頂,好像在試圖為他梳理頭髮,當手指梳到結塊的部分時,她還小心翼翼地放輕了動作,仿佛生怕扯痛了對方一樣。
雖然約押只允諾了她「一點時間」,但沒有人去打斷這漫長且毫無意義的舉動。做完這一切後,她捧起押沙龍的腦袋,輕輕在他額前落下一吻,她最後的兩滴眼淚落在了押沙龍的眼瞼上,在這之後,她的淚水便乾涸了。
埃斐站了起來,但沒有把押沙龍的頭顱交還給他,而是看向了他的副官——又是那個叫亞勒的副官。她的目光在這個年輕人臉上停留了很久:「你可是齊丹塔的兒子?」
「是的。」亞勒回答,「若您記得,我的父親曾有幸在對抗瘋王掃羅的戰役中為陛下與您效勞。」
什麼? !他居然是這女人舊部的後代?
約押又驚又怒,同時加劇的還有他內心的不安。
是了……他忽地想起,這支軍隊確實由他調遣,但這並不是「他的軍隊」。
這支軍隊裡充滿了克里特,非力士和西臺人,這是在他麾下決不允許出現的,即使他們是父輩與猶太民通婚後的孩子,約押也依然認為他們是外族,尤其是非利士人,他們血液里殘忍和暴戾的種子,不是通過和一個猶太女人結婚就能洗清的。
然而,這些人基本都是早年追隨大衛王的僱傭軍的後代,大多受到父輩的影響,仍對這個早已是其他國家統治者的女人抱有憧憬和敬畏,甚至不遜於大衛王本人——這不奇怪,外族人總是狼狽為奸的,但在此時此刻想起這件事,竟然讓約押驟然生出一種孤立無援的惶恐。
她點了點頭:「請幫我拿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