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的。」她有些戲謔地回答,「說不定在心裡,你甚至還認為我說得挺對。」
入夜後,他們找到了一間荒廢的木屋。梅林敲了敲門,但無人回應,不知是因為這是一棟廢宅,還是屋主剛巧出門趕集去了。
木屋後面的空地上用腐朽了的枝條和籬笆搭了一個馬廄,但裡面除了雜草和動物糞便之外空無一物。
他們繼續探尋,在馬廄旁的一棵櫟樹下,一個瘦削的人影吊在樹梢上,隨著晚風輕微晃動。
摩根慢慢靠近他,逐漸在昏暗的微光中看清了對方的輪廓——一個男人,約摸三十歲,皮肉腫脹而蒼白,像是一團膨脹的、發出腐臭的麵團吸附在人的骨頭上,腐爛的血管在他身上織成了一張紫紅色的蛛網。即便如此,他整個人看起來依然很瘦小,那種過了太多苦日子,被生活壓垮了的瘦小。
他睜著眼睛,眼珠發灰,眼皮和嘴唇上有烏鴉啄食過的痕跡。
摩根總覺得他看起來快要哭了,但那只是錯覺。他已經死了,麻繩勒進脖子裡,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更別說是哭泣了。
「別靠那麼近,小公主,身上會沾到味道的。」梅林走到她身後,替她撣落了衣服上的草屑和蛛絲,「現在還覺得強盜可憐嗎?」
「他是被當地領主強行徵用了馬匹,失去財產後不知該如何過冬,才會上吊自盡的。」
對方笑了笑:「看來我們的小公主還會和屍體說話。」
「如果是強盜吊死了他,他們不會留下他的衣服和鞋子。」
梅林用法杖敲開門鎖後,撲面而來的酒氣進一步證實了她的說法——什麼樣的強盜會無視過冬的衣物、被褥和那一小袋糧食,在屋主的房子裡用麥酒狂歡?但摩根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作糾纏,她感到身心俱疲,失去了計較任何事情的耐心:「屋主的房間歸我。另外,我不和男人分享我的床。」
梅林知趣地點了點頭,第一次沒有試圖逗她取樂:「我守夜。」
摩根將門關緊,從荊條籃里的舊衣服上撕下一些布條,將窗戶系在窗框的鉤子上,好讓它在不落鎖的情況下避免被人從外部打開。這個房間很久沒有透過氣了,不僅是縈繞不散的酒味,還有綿綿陰雨滲進地板後散發出的霉味,以及——也許並不存在,但總是在她鼻尖浮動的,淚水咸澀的味道。
她倒在床上,床板又硬又潮,被褥很久沒有漿洗過了,粗糙得像是砂紙。閉上眼睛時,摩根總覺得床上長出了無形的青苔,在撓她的腳。她睜開眼睛,發現是一隻盲蛛從她的腳邊經過,戰戰兢兢地爬到柜子的陰影中,倏忽便不見了。
摩根再次閉上眼睛,感覺身體沉甸甸的,血管里像是有鉛水流淌,但疲憊至極的身體沒能助她入眠,她在床上輾轉反側,最終還是折騰到了半夜才真正睡著,但大概才著了兩個小時,房間外一陣讓人無法忽視的動靜就把她的睡意徹底澆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