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朝梅林的方向微微頷首:「我理解你的質疑,你可以把食物放在身邊,以防被拿走。」
「就這樣?」對方笑了起來——他經常笑(甚至笑得有點太多了),但很少像這樣被氣笑,「'你為席高男爵效力?','你可以留在這裡','明天早上你可以拿點食物走',說完這些你就打算回去睡覺了?如果不是他的外表和那隻殘疾了的手實在很難討人喜歡,我都要以為你想邀請他去你床上坐一坐了。」
摩根嘆了口氣:「你希望我說什麼呢?」
「反正不是這些。」梅林說,「小公主,如果你願意把對我的刻薄分給這個逃兵一半,又或是把對他的寬容分給我一半,你就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女人了。 」
「誠然,我可以批評他,指責他,乃至於辱罵他。」摩根回答,「但那有什麼用呢?或許不久之前,他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平民百姓——大多數在戰場上落下了殘疾,流落野外像野狗一樣貪飽貪暖的逃兵都是如此。他們性格淳樸,可能偶爾也有些壞心眼,但不過分,對世界的認知只有自家農田到村口的那點距離……直到一個他們從未見過的領主拿出徵召令,因為他需要一些死了也不可惜的獵犬,便拿著狗鏈子來把他們銬走了。」
死寂在房間裡蔓延,正當她以為梅林不打算再說話,想要回房繼續休息時,反倒是那個從未開口,仿佛嘴唇黏在了一起的男人打破了沉默。
「你也上過戰場嗎?」他問。
「從未像戰士那樣衝鋒陷陣過,但有一些微不足道的見識。」她回答,「見過許多流離失所的好人,也見過許多罪有應得的壞人……更多的是那些不好也不壞的人,什麼也沒做,但最後還是失去了一切。」
第229章
第二天早晨, 梅林被殘人逃兵離開時的動靜驚醒了,待對方關上門後,他走到餐桌邊, 發現只少了半塊麵包。
又過了一會兒,摩根也醒了。對於殘人逃兵的離開,她只是嘆息一聲,沒有多說什麼,表示自己打算去水井裡打一桶水用於梳洗。她沒有提出任何要求,但出於紳士作風——以及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虛,他主動搭了把手。
等她把水桶放下去後,梅林轉動轉軸:「你難道不擔心他吃飽喝足後去劫掠別人?他有一把小刀——對全副武裝的騎士們來說,那只是一把生了鏽的黃油刀,但對普通人而言, 一把黃油刀也足夠致命了。」
摩根慢了一拍才回應:「……什麼?」
「對於大部分人,開始從死人身上扒東西只是一種徵兆。」他繼續道, 「很快他們就將學會從活人身上偷,而當自己手裡拿著可以威脅別人性命的東西時,他們會發現用搶得更快。」
「你昨天敢用那把藏在法杖里的劍威脅一個殘疾的逃兵,明天就敢用那把劍威脅我。」摩根嘆了口氣,「別再鬧這種滑坡謬誤①的笑話了,梅林。我不否認有人是這樣一步步淪為了奸/淫擄掠的強盜,可你至少該看看那個人——他的右手殘疾,左手拿刀連上下揮舞都困難,而且身患重疾,從這裡離開之後,他或許活不過三天。」